何忠面色大变,掌心握出咯吱脆响。
就知道方寸观不是什么好东西!世家名门统辖领地,谁不聚敛财富?他要向谁问罪,天下么?!
怒火和恐惧一时交叠,何忠眼中露出一抹戾气:“薛简!你在信口胡言些什么,之前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别以为我给你几分薄面你就……”
“老何啊。”成旭一巴掌拍在他的脊背上,面带笑意地道,“道长说的可是真的?”
五大世家占据领土,各自相安无事几十年。虽然彼此之间也有摩擦侵吞、利益争夺,但多年来一致对外。这也是何忠的恐惧被暴怒压下的缘由,此刻忽然听到成家家主这么问,他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抽回视线盯过来,目光阴寒:“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信他?那些罪状都是伪造诬陷,是他薛简、是他们方寸观蓄意捏造!老成,你别忘了——”
别忘了两家的姻亲。何忠是想这样威胁的。
然而成旭只是垂手站立,他身后的震雷山庄弟子早已围了上来,严阵以待、虎视眈眈。宴席上响起议论纷争之声,众人目光在他和那本簿册之间来回挪转。
终于有人说:“请薛道长将那份证据文书展示给在座的各位看。”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和尚,乃是北方大悲寺的传人,法号慧痴。
此言一出,被眼下情景震惊的众人才回过神来。
“是啊,请道长展示给我们看,才能判断万剑山庄的清白与否。”
“何庄主坐镇中原这么多年,他的人要是真做出有违同盟律法之事……恐怕他也有推卸不了的包庇之罪。”
“只是方寸观戒杀之律天下皆知,哪怕万剑山庄真的负罪,就这么轻飘飘地放下了,还是有些……”
从前,众人忌惮江世安,正是因为“魔剑”拥有搅乱风云的实力。他的一把风雪剑,可以在左道魔门百花堂中七进七出,可以护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星夜狂奔、拦路者死,世人听闻他的剑吟,便会退避三舍。
如今,一贯宽和为善的薛简居然破了杀戒。以他的能力,破戒所带来的威胁感和压迫力不亚于一把新的利刃开锋,锋刃之光烁烁灼目,令人胆寒。
一时间,尊敬和仰慕也跟着见风使舵,变成了怀疑和犹豫。
薛简对其中的议论无动于衷,他低下身捡起账簿,没有劳烦已经吓得战战兢兢的山庄弟子,而是转向慧痴僧人的方向。
才走出步,心乱如麻的何忠猛地拔剑抽身,不由分说地攻了过来——剑光闪烁在一刹之间,他的掌下飞剑乱如星雨,惊起堂中喜烛摇晃。
残红摇乱人面,交错的光影落在剑身上、落在正中的两人衣衫上。
薛简不曾躲避,在剑影星雨之中抬手一按,何庄主的剑锋便被一只玉白修长的手牢牢扣住,霎时,烛影飞光全都停下,只剩下血一样的红烛灯焰、映着他水一般的眼。
眼中波纹不起。
四周人尽屏息,只有江世安毫不担忧,拊掌称赞,轻笑道:“要是我在这里,他绝不敢上前阻拦。薛知一,他可是小看你了。”
道长不言,何忠却面色愈发泛红,他眼底泛起细细的血丝,被阻拦过后浑身满溢着一股煞气,不退反进,内力暴涨,硬生生将武器从薛简手中拔出,招招杀气四溢。
“嘶。”江世安向一侧躲开,避过飞袭的剑光,哪怕他已是无形之身,“不对。”
“是不对。”薛简说,“不是正道之术。”
江世安立即道:“引他冲穴。”
薛简的动作毫不犹豫,在剑影中轻微腾挪,方寸观轻功绝顶,他的身法也是当世绝顶之列。眼花缭乱之中,道长的青衫如同微风扫动蒲柳,轻盈舒展,没有一丝生涩迟滞。他假意露出破绽、令对方内力加剧暴涨,再根据两人交手中对方的行功路线,依次引他冲击关元、曲骨、鸠尾。
内力汹涌撞向鸠尾时,何忠的上腹猛然一痛,陡然心悸狂抖。薛简站定抬手,单手以柔劲儿化去刚猛杀意,转腕横肘,撞在他怀中上腹,直击任脉穴道。
何忠猛然被掀飞出去,喷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浑身的内力疯狂外泄。
“旁门左道。”薛简收回手,“入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