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眯了眯眼,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勾唇道:“你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他道:“可。”容念风松了口气,将手上的傀儡放下。江渡淡然:“所以能松开本座了吗?”他看着叶星辰锢着自己的手挑眉,倒是没想到自己一个炼虚大圆满的妖竟被一个小小筑基震慑到,若是传出去未免太过丢妖脸了。叶星辰松开他。容念风赶忙给叶星辰塞了枚止血丹,皱着眉,神色算不上好。叶星辰藏了藏手,道:“我无碍。”江渡轻笑:“哟,这下晓得藏了。”仿若刚才弄伤少年的人不是他一般。卫柏舟:“……”他着实不懂几人的相处方式。“咳咳,”直到见容念风给叶星辰细细处理完伤口后,他才清嗓,指着布满霜花的石凳道,“仙…”算了,仙人是喊不下去了,“叶星辰,你这霜花能收回去吗?”叶星辰抿唇,不过须臾,殿外又恢复了原状,只是空气中除了那点淡淡的梅香外又多了丝血腥味,还有一地染了红的雪。江渡怕疼,磨蹭半天不愿意挖心。容念风道:“若是再不挖,天就要亮了。”江渡撇嘴:“你倒是说得容易,我虽死不了,但疼也是真疼。”“噗呲—”他皱眉,硬生生将手塞进心窝,拿出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来。胸前的窟窿大了些,正源源不断地往外翻涌着血,看起来着实吓人。卫柏舟嘴唇发白,全然没了大祭司身上那种悲悯与清冷,颤着声道:“罪过罪过。”只有身侧的两人却是丝毫没有动容。容念风:“树妖也有血吗?”叶星辰摇头:“没。”“哦哦。”江渡:“……”自讨没趣,他垂眼,胸口顿时愈合,就连一地的血也全都消失殆尽。他将心扔给卫柏舟:“喏,你不是要吗?”卫柏舟:。算了,他忍。心在他的手中渐渐幻化成了木状,卫柏舟将桌上的碎骨摆阵,霎时,那引魂木往中央去,只见他口中念着咒语,引魂木竟是泛了金光。容念风听到了白日才能听见的鬼哭声,从城外覆满白雪的山上传来的,城门打开了,长街红火的灯笼撞在一起,发出一阵又一阵的闷响。“怎么了?”“总觉得有些古怪。”“唉,你快看,你的三魂怎么跑出来了?!”“你也是!”有孩童摔倒,哭着喊:“娘亲,呜呜呜…”“……”思南邬的长街上起了异像,一片嘈杂,人潮躁动。叶星辰忽而吐出一口血来,他双眼紧闭,修长的手下青筋暴起,分明是寒冬额间却细细密密地冒着豆大的汗,疼得在石桌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指痕。容念风抿唇,紧紧抱着他,也不管那血是否会染脏他的衣衫。江渡看戏不嫌事大:“没事,又死不了。”话落,无数白色的幽魂嘶吼,从少年的额间挣扎着出来。江渡跑了。疼得他耳膜都要碎了。他坐在祭祀殿高高的檐上,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长街,白色幽魂一个接着一个地从浮在半空的长阶上下去,愈发显得思南邬这座凭空生出来的城诡异又可怖。他又垂首,似乎不能理解容念风为何还要在那儿陪着叶星辰。他不懂,他只是个万年树妖罢了。他唯一还想做的,就是去鬼界寻那鬼君,然后……然后干嘛来着,哦对,杀了他。殿外那梅花开得红艳,实在惹人心烦。寂静的夜,天穹悬着一轮圆月,他竟看见了幽蓝色的灵蝶振翅高飞,仿若要落入银河一般。不知出何心理,他扬声道:“引魂出来后,他的神魂也将会不稳,那时正是夺舍的好时候。”白色幽魂摩肩接踵,他们排着队,踏过万阶阶梯,踏过城门,去城外秋天染了红枫冬天覆了白雪的山上,那里,葬着他们的尸骨,积压着他们数百年的恨意。漫长的年岁,无声的孤寂,他们徘徊在夜忘川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人渡他们。引魂结束了。容念风浑身发软,他的手还微微发颤,隐隐约约间,他听见了江渡的声音。他的脑子轰然炸开!是了,这一切怎会如此顺理成章。他们进城神明的信徒容念风霎时僵住,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垂首,眼眸深深暗暗,仿若周身的一切都与自己隔绝了一般,张了张嘴,有些艰涩地开口:“卫……卫柏舟?”叶星辰,哦不,应当是夺舍了叶星辰身体的卫柏舟笑了,他缓缓起身,眺望着城门那处,一袭红衣在寒风中翻飞,白色幽魂倒影在他的眼中,他道:“答对了。”容念风很少见叶星辰笑,少年乌发雪肤,眉若远山,他的眼尾狭长上挑,但偏偏笑起来时弯眸,明眸皓齿,真真是仙人之姿,但容念风却只觉着自己浑身发凉,他有些想不明白了。卫柏舟面无表情,淡然道:“抱歉。”话落,容念风只觉空中传来一阵异香,然后沉沉地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卫柏舟已经消失。江渡不知是何时从高高的檐上下来的,他哼着曲,实在没有半分意料之外的样子。他笑道:“从他说树妖的心也可以引魂时我便知晓他是妖了。此乃我木妖一族秘辛,就连修仙界都无几人知晓,更别说是凡人。”容念风没回答他,只是问:“我晕了多久?”江渡微微挑眉:“半刻钟吧。”夜幕似水如泼墨,薄薄的湿气附在石桌上,有种雾蒙蒙的凉寂。他听见容念风很平静地落了声:“你知道了但你也没说。”江渡一怔,想了想,轻快道:“我想看那个叫卫柏舟的祭司能用叶星辰那废物的身体做些什么呀。”他才不在乎叶星辰会不会死,或者说是不在乎除了自己外的事。他喜欢看乐子。所以要心他也给了,他只是看看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罢了,他没有错。容念风唤出寂无剑,紧绷着脸,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江渡见他不搭理自己,有些愠怒:“你为何不同我说话?”容念风摇头:“没有,我在同你说话。”“不对,你不该骂我吗?”“骂你什么?”“骂我忘恩负义虚伪至极什么的,反正你会骂。”“你没有错。”容念风看着他道。他只是一直觉着自己同江渡是能沟通的,却全然忘记了他们从始至终只是合作的关系。江渡不杀他们,他带江渡去鬼界。而不是因为几次的相处,便不知了分寸。江渡怒极,他指着院中开得红艳的梅花:“好啊,你不就是怪我没同你说卫柏舟是妖吗?这梅树乃是他的真身,你若真是怕他伤了叶星辰,不若直接一把火将这梅树烧了罢。”容念风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梅树,他忽而想,卫柏舟夺舍了叶星辰的身体,那卫柏舟原本的身体呢?“我知晓他在何处,同我一道去吧。”‘卫柏舟’忽然道。容念风转身,只见卫柏舟一袭白衣,坐在圆月前,又是那种众生悲悯的感觉。只是一眼,他躬身行礼:“大祭司。”大祭司笑了,他问:“你怎知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