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联想到前后经历的种种事件,很多之前似是而非的事情越来越清晰,如果我的推测没错,从很久很久以前,周温便想放了我,这一次,先杀郡主,再杀鹦鹉,他对我演完了这辈子的最后一场戏,是要毁了我信中对他所有美好的回忆。
这一刻,对着周温的脸,我想起了我们从前太多太多的过去,想起最初在余杭画舫上的初遇,想起长安客栈里的重逢,想起他在镇北都护府痛彻心扉的一跪,想起曾经我问他,如果我们一无所有浪迹江湖,他会不会后悔?那时他笑着对我说:“即便再苦的日子,只要想到有你在身边,就算去劈柴,朕也会劈得很开心吧。”
原来,我深爱过的周温,其实没有变,他因为我爱上他的伪装,用了最大的努力,把自己变成了我喜欢的那个皇长孙。
他从未骗过我,也没有欺瞒我,我们之间,变了的那个人是我,我不再是十七岁时,愿意为我爱的人葬身小雀岭的那个傻姑娘了。
我也想有我的生活,我也奢望后半生能够快快乐乐,背叛我们的那个人,原来是我。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周温看到我这样的表情,眼神中有一丝慌乱,似乎怕我识破他的一切,他说了漂亮的反话,催我行动:“你莫要伤朕,解药让你拿走。”
我藏着哽咽,点了头,拿走了他身上的解药,就要离开。
周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身上那件舞衣,是初遇时穿过的,不如留给朕,做一个纪念。”
我迎着他的目光,退下了舞衣,却没有交到他的手上,而是直接点了一把火,我看到周温的眼睛一点点发红,嘴唇惨白,竟有些发抖。
看到这样的周温,我险些控制不住想要说一些安抚他的话,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这世上不是所有感情都有结果。既然他那么努力走到了这一步,我希望我能成全他,也成全我自己。
最终,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陛下杀伐果断,内心没有多余的感情,何苦留一条裙子,假装深情?”
许是因为不常演戏,我的眼里落下一滴泪来。
周温一愣,片刻后,冲我笑了一笑:“你说的没错,裙子的主人,心里恨不得朕早点去死,朕留它又有何用?”
那一刻,我们彼此都说了伤人至深的话,脸上却是眷恋温和的表情,我想,周温一定知道,我明白了他的苦心,选择了尊重他的决定。
我们用最后的默契配合着演完了一场心照不宣的戏,把彼此从艰难的人生里拯救出来。
从此以后,周温不必在感情和朝堂中摇摆,我也不必在自由和爱情里挣扎。
我想,这大概是我们为彼此做的最后一件事。
人生最好的时光里,我爱过周温,周温也爱过我,只是这份爱,经历重重波折,而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等我带着鹦鹉上小船离开时,画舫的刺客已经被摆平了,或者说,周温的戏,已经落幕了。
他坐在船头遥遥地看着我,露出淡淡一笑,一如当年余杭画舫初见时,那个温柔腼腆的皇长孙。
我意识到,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周温了,尽力撑开嘴角,露出了我能做出的最好的笑容,可是,舟已行远,那个笑容,周温永远也看不到了。
半月后,鹦鹉伤好,我们去了润州定居,我打定心思要把周温的事情烂在心里,变成永远的秘密,安定后便催着鹦鹉成亲。
鹦鹉闻言,罕见地露出苦涩的表情:“哥哥不是大傻子,周温若真想要我的命,他不会给你机会带我逃走的,哥哥知道,这一次是他放手了”说罢鹦鹉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这样一想,实在憋屈,本来是我们甩了他,现在倒像是他甩了你?你说气不气?”
原本我心里还有一些难过,听他这样讲,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你这家伙天天都在想什么呢?这种事也能拿来计算?”
鹦鹉见我笑了,牵了我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擦:“哥哥知道,你着急拜堂,未必是真心那样想,而是想用拜堂这件事,让我心里安定,可是你不知道,有时候,安定这种感觉,不是另一半给的,而是自己给的,我中意你,也知道这辈子会一直中意下去,所以,什么时候有那个仪式,没有关系。”
我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咬了唇:“也不单单是你想的那样,你难道不介意,我最年轻、最漂亮的时光,都是和周温在一起?难道不想赶紧将我据为己有,免得我左右摇摆?”
鹦鹉笑了一笑:“哥哥不是圣人,最早的时候,也遗憾过,可是后来,我想通了,前半生你历经坎坷,弄了一身伤疤,哥哥在边境求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我们最美好的时光,不是在从前,而是在未来。未来的路还很长,岂能被周温打乱节奏?此时你没有真正感受到欢天喜地嫁人的滋味,若是单为了我一己私欲,委屈了你,这不是哥哥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