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也笑着看向自家子侄,他的心中此刻却是恼怒极了,他同皇帝之间本有默契,此次选伴读,该让他的嫡子,年明晟当选。当皇帝当下言语,却是顺着郡主之意将伴读之位给了旁人。
此刻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那群小子身上,阮梦芙也看了过去,看着那个少年郎默不作声地站出行列,默默的跪在地上给皇帝行礼时,她不知为何,紧紧捏住了腰间系着的白玉环佩。
那个少年郎跪着给皇帝磕了三个头,却并不出声,他磕完头后,跪在那儿,身板挺的笔直。阮梦芙这才发觉,少年郎身上穿着的那件藏青色衣袍有些肥大,一点儿也不合身。时人出门最重颜面,更别提世家豪族,衣裳更是贴身裁制,怎么会穿着这般松垮?只怕是家中对他并不尽心,未曾替他准备出门见客的新衣。
不止是她一人瞧见,皇帝自然也看见了,他轻轻扫了一眼那个少年郎,语气平和的问道:“为何不出声?”
靖安侯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站到少年郎身旁拱手请罪:“皇上,这是臣那不成器的长子,皇上天子龙威,他只怕吓破了胆,还请皇上原谅他殿前失仪。”
这话说的不好听极了,哪家大人会这般直接往孩子身上拦罪名的。
靖安侯话音刚落,却听见身旁跪着的少年郎发出了沙哑如磨砂般的声音,“草民,年易安给皇上请安。”这十个字一字一顿,慢慢从少年郎口中发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处硬挤出来,带着血气。
“嗯,倒不像是爱卿所说的胆子小,是有口疾?”皇帝面色沉稳,叫人看不出他在没在生气。
“正是,他有口疾,只怕当不得郡主厚爱,不能侍奉太子殿下念书了。臣次子倒是口齿伶俐,从小爱念书。”靖安侯顺坡下驴道,这就是要推年明晟出头了。
“阿芙,这可如何是好?”皇帝转过头,看向满脸不高兴的侄女。
阮梦芙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郎,咬了咬牙,“舅舅,阿芙求您了,阿芙就觉着他合眼缘,能好好侍奉二哥念书。”反正她是不会让年明晟成功的。
她也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晓,深宫大院,世家姻亲,便是她不耐烦听,她的贴身掌教女使都会一一教导。她方才听靖安侯一提,忽然想起,靖安侯是有一位嫡长子,乃元妻所出。靖安侯并不喜欢他,所以才会请奏让继妻所出的次子为世子。
她从重活之日开始,除了感受到母亲还未离世,亲人皆平安无事的欣喜,每时每刻也都会想着,要杀了年明晟替自己报仇,要让他也尝尝那深入骸骨的痛楚。
可她的理智逐渐恢复,她如今和年明晟都还不曾相识,她没有理由杀他替自己报仇。而且,就算她向母亲提她重活之事,母亲也一定不会信的。不仅不信,甚至还会罚她抄上半个月的书,让她再不敢提鬼神之说。
上一世,母亲含恨而终前,最希望看到的便是她出嫁,所以她匆忙间定下与年明晟的婚约。
可谁能想到,对她许下海誓山盟的人,口中所说皆是骗人的鬼话。成亲那一日会成为她的死期。她日渐冷静下来,想明白了重活一世最重要的事情,是阻止她母亲的死。
只要母亲能够平安健康的活下去,许多事情都会和从前不同,她再不会因为识人不清而枉送性命。她会做一个孝顺的女儿,让母亲再不为她操心。
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徐徐图之。但她自然还是无法面对年明晟,她是被年明晟亲手所杀,年家的每一个人此刻在她眼中,皆是‘帮凶’。
唯独此刻跪在地上,因她而被卷入这场前程之争的少年郎,她竟会对这人产生一丝丝的愧疚,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她摩挲着手中白玉,想要静下心去想,却是不能。
皇帝似乎叹了一口气,带上了些许的无奈,“既如此,多一个少一个又何妨,便将你这长子也留下做太子伴读便是。”
“至于这口疾,太医院有擅专此病之人,朕会让人替他医治,便不算什么大事。”既然是做太子伴读,身世、五官、学识、体魄等是一样都不能缺的。
皇帝不等靖安侯回答,又接着说道:“就这样定下了,爱卿,你看如何?”
靖安侯脸皮快要绷不住了,他能如何,皇帝既然这般问了,他除了答一声是,其他答案还能说出口吗?
“臣遵旨,臣回去便让人收拾二子之物。”靖安侯咬着牙应下。皇帝这回给太子选伴读,多少人家送了孩子来让太子亲自挑,最多只取一位,他家能有两位当选,这说出来,旁人家只有羡慕的。
皇帝不过是一时兴起来了上书房,见着侄女大好能说能笑了,左右无事,便让靖安侯带着年家子弟退下,牵起侄女的手,顾承礼跟在他身侧,一行人往长寿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