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钟信早已趴下身去,一边去摸菊生的脉搏,一边去揭菊生的眼皮。秦淮深深呼出一口长气,看着钟信焦急却并无章法的行径,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一个念头。他要试着去救菊生!他要用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学到的知识和技能,去尽一切可能地去救他!秦淮忽然很大声地朝钟信喊了一句:“老七闪开!”婆子们都被大少奶奶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一跳。钟信的肩膀晃了晃,却还俯在菊生的身上,用耳朵去听他的心脏。秦淮见他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自己,情急之中,便一把推在他的肩上,大约是用力实在大了,竟将钟信直接便推倒在地上。他的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高速地旋转着,拼了命地回忆着曾经在网络上看过的抢救溺水者的教程。虽然已经不可能全部都记得清楚,但是这个时候,能想到多少就试多少,倒也顾不上许多了。被秦淮推倒在一边的钟信爬了起来,却看见一身雪白孝服的嫂子,此刻竟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一双总是自带风情的眼睛,眼下却透着一股找人拼命般的光芒。他的嘴角死死地抿着,一双修长的手此刻正伸到菊生的嘴里,在掏出了几根水草状的脏物后,竟然将菊生的舌头也拉了出来。钟信有些发愣,不知道嫂子这样对待菊生的“身体”是为了什么,他往前靠近了些许,“嫂子,他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了…”“别说话,先帮我把他的身子翻过来!”男嫂子此时的语气,是钟信从见到他进到钟家起,头一次这样的强硬与凶悍。一时间,他竟无声的顺从了他。按照秦淮的指示,钟信用力将菊生的身体翻过来,并俯趴在嫂子的大腿上,秦淮调整着菊生的头部,让他的头朝下,尽可能地从身体里排出水来。接着,钟信只觉自己眼前一花,便看见嫂子托起菊生的下巴,捏住鼻孔,深吸了一口气,便往菊生的嘴里缓缓吹起气来。一边的丫头婆子们也都被大少奶奶这古怪的举动惊呆了。明明那菊生被她们从井里捞上来时,已经浑身冰凉,一副死透了的感觉,可是现在大奶奶这样在他身体上弄来弄去,倒像是中了邪。钟信皱紧了眉头,只见嫂子又将菊生从身上移下来,仰躺着放平在石板上。他的右手平放在菊生的心口下端,左手放在右手背上,不停地按压着。此时此刻,虽然在他的心里,也像是刀割般的疼,可是看嫂子这样怪异地对待着已经没了知觉的菊生,钟信终是摇了摇头。这个很多时候让他看不懂的男嫂子,虽然对自己的态度,已经由暧昧变成了疏离,总像是防着自己什么,可是他对菊生,却当真像是一个温善的兄长,一直都十分的呵护。可是再呵护亲厚,他眼下的举动,也未免太过怪异了。钟信俯下身子,便想将秦淮从地上拉起来,可是他刚刚弯下腰的瞬间,地上的菊生却突然咳嗽了一声,两只脚竟然轻轻抽搐了几下,似乎有了活人的样子。这工夫,秦淮正帮菊生交替做着心脏起膊与人工呼吸,当他刚要低下头向菊生嘴中呼气的当口,伴随着菊生的一声咳嗽,一口水猛地从他的嘴里喷出来,直喷了秦淮满脸都是。秦淮轻轻将喷在眼睛上的水擦掉,可是却有更多的水滴从双目中不停地流出来。只是这水,却是他激动而又辛酸的泪。这是秦淮从穿书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流泪。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座阴沉污秽的大宅子里,真正用自己的力量,救了菊生,也救了自己。这一刻,那喷在秦淮脸上冰冷的井水,竟让他的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在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强烈到让他浑身发抖的念头。自己,便一定还是要离开钟家吗?为什么,看着眼前莫名跌落在深井中的菊生,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却会瞬间有了疑惑和动摇?是因为自己知道,像钟家这样污秽的深宅大院,这样在暗中能吞噬人的水井,在这样阴霾的天空下,到处都存在,而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独善其身吗?还是自己在心底里也有些醒悟,钟家里的某些人,绝不可能真正的放过自己,毕竟那个秘方,还没有找到。面前的菊生忽然发出了痛苦的呓语,那井水,毕竟是冰凉透骨,让他的身体,受到了摧残。那么这个孤苦可怜的孩子,这一次得到了重新呼吸的机会,可如果自己离开了,再有下一次,又会怎样?一时之间,千百个零乱的念头在秦淮的脑海里翻涌、撕扯,便像是两个自己在搏斗一样。他的目光忽然落在钟信的脸上。那男人状似乎佝偻的后背像一把拉满弦的弯弓,可是让秦淮想到的,却是弦上的利箭。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一个念头,慢慢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而明确起来。既然来了,又为什么要逃?既然有过一次宝轮寺的死,为什么还要惧怕泊春苑的生。是的,眼前的这个男人阴狠厉害,可是既然自己知道他的底细,又为什么不能像他院中的四时锦那样,花借人势,人助花娇!这一夜,钟家无人入眠。当大太太听说后园子走水,火场中竟然还有三少爷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僵直在床前,彻底傻住了。直到蕊儿一迭声地告诉她,三少爷只是受了些轻微的烧伤,现在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但暂时并没有生命之忧的时候,何意如才如梦方醒,猛地跌坐在床上,连念了数声的阿弥陀佛。在火场中死去的,只有泊春苑昔日的掌事大丫头,雀儿。在大火燃起,火苗即将把房舍填满的时候,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笑意的雀儿,看着火焰中静坐在自己面前的钟礼,却忽然抓起桌上的破旧陶壶,重重地砸昏了他。火光里,她用自己带着泥污的手指,在钟礼的唇上慢慢抚摸着。此刻,她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却有几许难得的温柔,因为现下的这个样子,便是她希望永远留在三少爷心中的自己。旋即,她像是忽然间有了无穷的力气,拖着钟礼,在那大火即将吞噬整个房间的时候,竟将他从房里生生推到了外面。床脚的铁链被她的脚绷得直直的,已经连一步都不能再向前,可毕竟钟礼,已经身在那火场之外了。这边厢三少爷离奇地和雀儿共陷午夜的大火,最后一死一伤,已经让钟家人惊掉了下巴。而那边泊春苑大房的义子跌进深井,却又神奇之极地被大少奶奶救回一条命,则更是震惊了整个钟家大宅。一时之间,钟家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在暗自琢磨,窃窃私语。于汀兰被走水的吵闹声惊醒后,才发现丈夫钟义根本没有睡在身边,而从隔壁书房里,却隐隐传来他低低的打电话的声音。她本来想起来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可是越来越大的肚子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侧过头闭上了眼睛,嘴里却恶狠狠地道:“打吧、打吧!我是看出来了,这做兄妹的,天天要不亲近亲近,就不算完,真是没的让人恶心!”然而于汀兰这次却真的猜错了,钟义此时通话的对象,并不是钟秀,却是钟秀的恋人安醒生。安醒生打来电话的目的很简单,他今天晚上和几个警界的朋友在一起聚了聚,在席上,因有人知道他是钟家二小姐的恋人,便说了一个钟家的消息给他。而他在回到家后,觉得还是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给钟义才好。而这个消息,便是钟家大少爷钟仁的案子,已经在官方彻底结案,仅有的两个嫌疑人钟信与秦淮,都因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而全部被解除了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