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弗伊布斯在赫尔海姆开口前说,“我知道错了。”
没有,才怪,他不这么想。不是黛安娜的错,因为做决定的是他;更不是他的错——谁叫他们不给他们一个方便的途径联系上艾达?
“哪错了?”
“没有报备擅自行动。”
“那是‘自由活动’时间,说好了,做什么都不用报备,不是吗?”
“……偷看了你的手机通讯录。”
“这是我的过失,不是你的过失。”
“……联系了艾达。”
“没有人告诉过你们不许联系她。”
是,可是你们从来不给我们她的联系方式,哪怕黛安娜反反复复告诉你们她想念艾达,你们也不给——这难道不是“不许”的意思吗?
“……那么,你觉得我没有错?”弗伊布斯问。
赫尔海姆失笑。
“你不该偷东西,弗伊布斯。”
哦,失策,忘了这茬。弗伊布斯在心里懊恼。不是他觉得偷东西没错,实在是——和偷看了实验项目主任的手机私人通讯录,甩开监视保护他们的随行人员,运用他们的反侦察知识换装跑到一个电话亭里给艾达打电话相比,他觉得偷东西是他们的制造者们最不关心的一件事。
“对不起,我错了。”弗伊布斯说。
“你觉得你为什么错了?”赫尔海姆问他。
“因为这样做伤害了别人。无辜的人会因为我的行为受处罚,被责备或者蒙受经济损失,那些损失虽然对我来说微不足道但也许对他们来说就是举足轻重——”他开始长篇大论复述黛安娜在他脑子里和他说的话,并且他比黛安娜说得更有条理,思路更清晰,因为黛安娜只是在单纯复述小时候艾达说给她的只言片语,而他是把这些观点串联起来,形成一套流畅的论断。弗伊布斯打赌他比黛安娜更理解这些观点的核心要义,然而和黛安娜不一样的是他心里对这些观点的真实想法:店员的不幸和我有什么关系?
别说被责备或者承受经济损失,就算是对方因为他的行为丧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别人的不幸可以阻碍自己向目标前进的步履?他不理解。或者说,他理解,“同理心”,这是小时候他听艾达提过的词,艾达告诉他们做人要有同理心。那时候他是完全相信艾达的话的,因为艾达的观点逻辑通顺,依据充分。后来他发现,艾达不是说什么都对。当他在第一次与黛安娜合作射击的训练,发现黛安娜会因为对射击目标(那次,是一群栩栩如生的白鸽影像)产生同理心,无法提高他的射击效率反而拖慢他的射击效率,导致教官和研究员对他们给出的成绩皱起眉头时,弗伊布斯就领悟了这个真理:做人不要有同理心。
反正做一个什么任务都能完成的哨兵不要有同理心。至于向导,如果她真的能完全服从她的哨兵,那她有同理心也无所谓吧。
可是,这群大人却弄不懂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实。他们既期待他有同理心,又期待他什么任务都能完成。他们不提这个观点(他们从来不对他提同理心这个词),但每次常规提问时,因为听到他缺乏同理心的那些答案,从研究员脸上浮现的细微的表情都昭示了这一点。所以弗伊布斯渐渐学会了,在有些情况下,给出有同理心的答案,而在另一些情况下,给出没有同理心的答案。现在这个情况,他判断赫尔海姆想听的是有同理心的答案。
他说完了他认为他该说的东西,看着赫尔海姆。
然而对方告诉他:“不,弗伊布斯,你错是因为偷东西是违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