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这孩子是她父母从族中过继的,毕竟,好歹得有个继承家业的人。前日听说过他们在找孩子,但因为我近日一直都在四处奔走,所以就没能帮得上忙,心里觉得愧疚。”张行英大哥婚后住在嫂子家中,当时长安婚俗,夫妻婚后习惯在女方家中居住几年,张行英的大哥并不算入赘。周子秦说道:“张二哥你真是的,孩子回来了不就好了,为这事还心事重重的。”黄梓瑕听着荐福寺外四岁孩子,脑中不由浮现出那一日大雨中,那个人抱着那个浑身泥浆的小孩子的身影。她望着张行英,问:“送回孩子的……是什么人?”“我去得迟了,只仓促看到他一面,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张行英很认真地放下碗,说道,“站在我大嫂家门口,整个院子都明亮起来了。我这辈子啊,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周子秦笑道:“蓬荜生辉?轩轩如朝霞举?”黄梓瑕沉默着,一言不发。张行英听不太懂周子秦的话,只说:“嗯,反正就是很好。”“那么……”黄梓瑕捏着筷子的手,不为人觉察地轻颤了一下,“他姓什么,叫什么?”张行英摇摇头:“不知道。所以说世上好人多啊,他就喝了两口茶水,没留下自己名字就走了,连谢仪都没收。孩子又小,也不知道他姓名和住处,都不知道怎么谢他呢。”周子秦问:“那他怎么找到你大嫂家的?”“是啊,说来也真是难,小孩子说不出自己家住何处,他只能带着孩子在长安各坊寻找,这个年岁的孩子哪走得动长安七十二个坊?都是他抱着一家一家走过来的,直到今天早上孩子看见自己家喊起来,才算是找着了。”“可惜啊,不知道他是谁。”周子秦叹道:“我还挺想结识他的,有古仁人君子之风,又听你说的长得那么好。”张行英连连点头:“真的真的!特别出众!”黄梓瑕只觉得心口微微钝痛,她不愿意再听下去,便转了话题,问:“张二哥,你不叫阿荻也出来吃点吗?”张行英迟疑了一下,说:“她……她怕生,我想就不用了吧。”“崇古说得对啊!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阿荻这样怕生可不好,我们还会经常来叨扰的,也想和阿荻打声招呼嘛。”周子秦现在只要是黄梓瑕说的话,都一律附和,十足一个应声虫。“哦……也是,那我让阿荻出来见见客人。”张行英站起身往屋内走去。周子秦见他一进门,立即蹑手蹑脚跟了上去,把耳朵贴在了墙上。
黄梓瑕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无声用口型问:“你想干嘛?”周子秦也用口型回答:“听墙角,看看张二哥和阿荻有没有作案嫌疑!”黄梓瑕被他正义凛然又厚颜无耻的眼神镇住了,明知道不厚道,可也不由自主地与他一起趴在了后面的墙上。里面传来灶火哔哔剥剥的声音,他们听到张行英说:“阿荻,他们是我朋友,都是很好的人。”阿荻闷声不响,过了许久,张行英以为她是默认了,便抬手去牵她袖子,说:“来,我带你出去认识一下……”阿荻却忽然猛地甩开他的手,低声却坚定地说道:“我……不去!”张行英尴尬地抬着手,怔在当场。周子秦和黄梓瑕对望了一眼,还来不及交流什么,只听阿荻虚弱颤抖的声音已经传来:“张二哥,求你了……我不要见人!我,我这辈子,已经见不得人了……”张行英默默看着她,轻声问:“难道,你就准备一直呆在这个小院子里,把一辈子就这样捱过去吗?”“你不知道……你不会明白的……”她捂住自己的脸,蹲在地上,拼命压抑着自己失控的哭泣,“张二哥,你是个好人……我,我只想在你的身边好好过下去。我只想呆在这个家里,也求你……不要让我出去见人……”张行英似乎想不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得呆站在她面前,许久也没有动弹。房间内外一片死寂,只听到阿荻的抽泣声,在房间内隐隐回响:“张二哥……我愿意一辈子为你洗衣做饭,一辈子伺候着你……我只求在这个天地间有这么一个小院子落脚,让我在这里呆到死,呆到朽烂成泥……张二哥,求你不要把我丢到外面去,不要让我出去见人呀!”张行英默然听着她的哭泣,一边转头注意外面院子,听外面他们似乎没有响动,又凑近了阿荻一点点,轻声说:“好吧,不见就不见吧,其实……其实我也舍不得让你到外面去。”阿荻睁大那双含泪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他抓抓头发,在她的目光下窘迫地脸红了:“其实,我也很喜欢你每天在家等着我回来,知道你肯定不会离开我,知道你唯有我这边一个容身之处,就像藏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阿荻含了许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轻声低唤他:“张二哥……”周子秦听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用手肘碰碰黄梓瑕,示意她可以离开了。但黄梓瑕却微微皱起眉,将食指搁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