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已经在城门处停下,那些送殡的亲朋好友只送到城门处,只有宋家的人要送宋安上山,黄娘子前来服侍素巧和宋珍上马车。
当走下轿子,往马车上走的时候,宋珍不由抬头,看到的是高高的城墙,至于那些来往的人,都被挡在了幔帐外面,这就是大家闺秀出行,不能被外人看到。
可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宋珍仿佛听到了街上那热闹的叫卖声,和娘住一起的时候,常常从娘的荷包里面,抠出几个铜板捏在手心去买糖吃。
吃完还要赶紧擦嘴,免得被娘发现,但每次都会被娘发现,娘会揪住自己的耳朵,笑着骂自己是小馋猫,然后给自己做一道点心。
那样的日子,尽管艰难,却让人很欢喜。宋珍低头走进马车,帘子放下,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在路上还要住一晚,黄娘子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宋五太太修行的庵堂。宋五太太也和她们同车,见到宋珍看向外面,宋五太太就笑着道:“侄女可是担心这外面不好住,我那庵堂,其实很安静。”
“原本,我还想着,让十一婶婶去庵堂里和五婶婶一起作伴。”素巧的话让宋五太太笑了笑,接着宋五太太就叹气:“我怎么都没想到,他家竟然这样的……”
为了一个爵位,就布了那么大的局,国公府内的下人竟然有好些不能用。宋珍听着宋五太太和素巧说话,感到十
分烦闷,这日子,这样的人人羡慕的富贵荣华的日子,却像一个巨大的牢笼,把宋珍困在这里。
灵柩送到了宋家的祖坟上,祖坟已经搭好了棚子,灵柩暂时放在那里,留了守夜的人,等到明日择定的时间再行下葬。其余的人也就去各处歇息。
素巧和宋珍自然是来宋五太太修行的庵堂,那庵堂果真清净,宋五太太走进庵堂的时候,庵主上前迎接:“五太太,您回来了。”
“我去了这么些日子,庵中可还有别的事儿?”宋五太太回到庵堂仿佛脚步都要轻快许多,庵主已经笑着道:“庵中没有别的事儿,只是以后,这庵中的月钱,还有一应的开销,是否照旧。”
素巧顿时明白为何宋五太太要让自己来庵堂了,笑了笑没有说话,黄娘子已经道:“夫人刚刚进了庵堂,连茶都没有喝一杯,你倒好,先问起银子来了。”
“是我的错,就该先请夫人喝一杯茶。”这庵主也笑吟吟地说着,就请素巧和宋珍到一边净室坐下,这静室收拾得非常好,靠着庭院,能看到一棵牡丹在开。
“这山上的牡丹开得倒早。”素巧赞了一句,来送茶的小尼姑已经笑着说:“这些日子,正好是牡丹开的时日,夫人竟然忘了。”
“你这孩子,话比谁的都多。”庵主点一下那小尼姑的额头,对素巧道:“夫人还请喝茶,这茶也是从府里面拿来的,这点心呢,是我
们这做的。”
“这点心,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那小尼姑笑嘻嘻地说着,素巧见这小尼姑活泼可爱,倒对庵主笑着道:“这庵中有这样一个人,想来也不寂寞。”
“我们修行的人,自然要心静为要,哪里去管寂寞不寂寞。”庵主赔笑说着。宋珍手中端着茶小口小口喝着,劳累了这么些日子,仿佛这会儿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宋珍和素巧还是睡了一张床,夜里素巧听着宋珍的呼吸声,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宋安的丧事结束了,嗣子也立了,难道以后真的就在这里守寡,过着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日子?
“母亲!”宋珍声音响起,素巧看着她:“怎么醒了?”
“睡了会儿,觉得有些口渴,睁开眼看到母亲还没有睡。”宋珍轻声说着,担心吵醒地上睡着的春花和喜儿一样。
素巧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被子里面一塞:“睡吧。”
“母亲有心事。”宋珍的话让素巧淡淡一笑:“我有什么心事呢,这日子,以后就是这样过。”
就是这样过,宋珍看着素巧:“母亲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素巧厌恶勾心斗角,厌恶这些繁文缛节,也厌恶这处处规矩,拘束的人喘不过气来。但这些,素巧都没有对人说出口,更不会对宋珍说出口,于是素巧点一下宋珍的额头:“睡吧,明日还有事儿呢。”
“是啊,明日,父亲就下葬了。”宋珍平静地说,宋安下
葬之后,素巧就要守寡,用这漫长的一生去守寡。
素巧看着帐顶,这帐顶的花纹很简单,远没有国公府内所用的床帐那么繁复。不守寡,又能如何呢?素巧在心中问着自己,宋珍没有得到素巧的回答,靠上素巧肩头:“我娘有时候会发呆,我那时候很想问问我娘,是不是想着我的父亲,但我并不敢问。今儿,见到了舅母,我这心,越发迷茫起来。”
没有人问过自己的娘情愿不情愿,就被人讨了去,做陪嫁丫鬟,那么有没有人问过她,愿意不愿意被宋安收用呢?又或者,愿意不愿意被嫁出去呢?她的人生,全都不由自己做主,那自己的人生呢?
自己的人生也是要由别人做主吗?宋珍长叹一声,这个夜晚,两个人都没有睡好,当外面响起早课的声音,素巧睁开眼,喜儿已经站在她床前:“夫人,您醒了。”
“外面都在做早课了。”素巧的话让喜儿猛点头:“是,都在做早课了,哎呀,夫人,五太太愿意也在这里做早课呢。”
“五太太在家的时候在自己屋内也是诵经的。”素巧说着就起身,喜儿服侍素巧穿衣衫:“还有啊,我……”
“喜儿,你的话可真够多的。”春花端着洗脸水都进来,上前服侍宋珍穿衣衫,笑着说喜儿一句。
“春花姐姐,你们的话总这样少,这才奇怪呢。”喜儿来国公府的日子长了,也晓得她们的性情了
,在那和春花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