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往事,在如今,在心绪已归于平静的时候,徐幼微亦能平静地回顾——
早春依然凛冽的寒风中,她和权静书站在垂花门外。
权静书说:“幼微,你了解我,若非动了真情,我绝不会甘愿做妾。”
她居然笑了,说:“静书,我以为我了解的你,只是我的朋友。”
权静书深深行礼,“面对你,我无言以对,唯请你成全。”
要她成全。可她权静书和孟文晖,哪一个又成全过她?
当时想过,请双亲出面,阻止权静书进孟家的门。但很快意识到,那是最蠢的手段。
她看错了权静书,却了解孟文晖。他喜欢貌美的女子,但能给予的,也只有喜欢,得到了,就厌了。
寥寥数语之后,她说:“好,但是你要记住,自你进门那一刻起,我们就只是正室妾室,我,不会原谅你,你日后也别怪我。”
权静书看似唯唯诺诺,其实很不以为然。
不以为然,也是情理之中。那时她已小产两次,败了身子骨,与孟文晖相敬如冰,若说话,定要起争执,人前站在一处,都要竭力掩饰,才不至于被人看出貌合神离。
她爽快地同意了权静书进门,让孟文晖愣了片刻,半真半假地夸她有了贤良大度的做派。
大夫人却恨铁不成钢,骂她缺心眼儿,看着她直犯嘀咕,“真是奇了怪了,宁博堂唯一的女学生,明明是天资聪颖之人,却怎么连自己房里的男人都哄不住?真是活活能把人头疼死。”
抱怨的话,说了足有一车。
她对前世的婆婆,没有情分,但也没有怨怼。归根结底,有太夫人约束着,大夫人不是尽责的好婆婆,却也不会刻意刁难儿媳妇。
权静书一顶小轿、一身粉红进了门,成了孟文晖第三房妾室。孟府在外院摆了几桌席面。
当日就出了一件事:孟观潮百忙之中,回府到了宴席间,喝了一杯酒,继而看住权家帆,说与孟府常来常往难,而因上不得台面的裙带关系,与孟府有了牵扯的门第,则要自求多福。
说的满堂人都变了脸色。
孟观潮起身离座,去了外书房。没过多久,便有小厮去请权家帆:太傅传唤。
权家帆到了外书房院门外,被护卫告知:等着。若是有话与太傅说,我可以通传。
这一等,就等到了三更半夜。期间朝臣、官员不断出入书房。
权家帆就要被冻僵的时候,又被告知:回吧。
因此事,当夜,权静书以泪洗面,孟文晖去她房里逗留了一刻钟,便黑着脸去了第二房妾室那边。
翌日,顺天府尹权家帆被太傅晾起来的事情,成为人们的笑谈,都不明白,堂堂三品大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又怎么还不知足,偏要用太傅最厌恶的裙带关系攀附权势。
这一记下马威,让权静书在一段时间内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都透着卑微柔顺。亦因此重新得了孟文晖的欢心,一个月有二十多天歇在她房里。
另外两个妾室恨得咬牙切齿,她却乐得清静,余下的几日,亦愿意做好人,称病为由,让孟文晖去安抚另外两名女子。
看到所谓的夫君就只有厌烦、不屑,除非疯了,才会想再与他同床共枕。留在孟府,只是没得选择罢了。
权静书那么卖力地服侍孟文晖,不敢招他一点不悦,目的是早些有喜、孕育子嗣,那样,就能在孟府站稳脚跟。但她知道,那注定是做梦。
成婚后,孟文晖深入了解并体会到了父辈之间的争斗,他忌讳的,都不是嫡庶之别了,根本是只要正室生的儿女,再确切一点,是只要同一个女人为他生的儿女。再混帐,想到子嗣,头脑也是清醒的,不允许自己的儿女重蹈覆辙。
孟文晖对她嫌弃不满的理由之一,亦是因为觉得她不以子嗣为重、总有理由避免夫妻之实。
其次就是性格越变越不讨喜。
她知道,并不在意。不认为他给过自己任何一个变得更好的理由。
那些年的她,孟文晖吩咐她什么事,不需在意的,一概说好;不同意的,不吱声;心里恼了,就一味瞧着他看,眼神大抵是很让人窝火的——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种态度,每次都会迅速暴躁起来。
孟文晖长期让她和妾室服药,美其名曰能让她们快些有喜。其实,只有给她用的是遵太医嘱咐调理身体的,妾室们每日喜滋滋服下的,却是避子药。
她再不成器,□□房里的下人也不在话下,这点事,心里还是清楚的。
权静书进门之后,也不知道孟文晖是怎样哄的,自同房第一日起,每日一碗汤药,竟也不生疑。
她遣人查验过,心里有数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她不觉得孟文晖残忍,不觉得自己心狠,亦不觉得妾室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