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屈指,笑,“陛下十分关照我,好生体贴着呢。”
“能见蓉妹得良人,表哥也就安心了。”
她垂了眼,面上是无懈可击的温婉,只在转身的刹那尽数崩塌。
她走向深宫,他走向宫外,前世假义亲真爱侣的支线烟消云散,这一世只剩前朝后宫两处天阙,两条线各自延伸不再相交。
只有一点两世不变的前缘,成了烟花焚过后留下的尾气。
姚蓉缓缓走回太清宫,只见宗帝携众人在宫殿门口看烟花,见她回来当众伸手邀握,她上前将手给他,他和煦笑着为她理了斗篷:“除夕夜冷,小心冻着了。需得如那丫头一般,兜头蒙脸袖手裹得严实的,看着才暖和呢。”
姚蓉轻笑应了声是,一旁戴着毡帽裹在貂裘里的不归道:“舅父总爱取笑我裹得像个蹴鞠。”
她那声音裹在里头显得有些沉闷,但声音包装出了十足的欢喜情绪,于是宗帝开颜,左右也笑开。
可不归仰着头看那盛烈烟火,眼睛安静如漆黑冰蓝的死水,心里不是满的。
她想,人总是十足贪心的,从一点一滴到江河湖海,什么都想揽入怀里。已重获了这样繁盛的风光,还悲悼什么?不满什么?年纪上头了,尽矫情了。
她看向舅父,见他有四妃相伴,再轻轻环顾四周,所见都是拖儿带女的小家庭,人人有伴,或友或爱或亲,俱不孤独,反倒大好日子的自己,竟不知足地生出孤单心。
不归望了一会,前去悄悄与贾元说告退,便拢着手和茹姨离开太清回广梧了。
“小姐……”直漫步到人静处,茹姨才缓缓问道,“陛下抬高你身份是好事,只是,你想摘掉言家姓换成国姓吗?”
不归慢慢地走,每迈三步就轻敲一下宫墙,听此回答道:“我怎会弃父姓?但是舅舅养顾我多年,叫他一声父皇也是使得的。”
茹姨看看烟花不断的夜空:“长公主要是知道了,不知怎么感想……”
不归慢了几步,趁茹姨恍惚走到她并肩处,揽住了她的胳膊,说:“还有您,您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叫您一声茹娘也是使得的。”
茹姨大惊失色:“小姐别胡说了!折煞老奴了!我拿您当女儿疼爱是本分,您要是拿我作养母瞧那是要闹大笑话的!”
不归摇摇头轻叹,环着她胳膊走着,茹姨几次三番想抽出臂膀,不归便引生母的话题,听茹姨絮絮叨叨她以前侍奉易月的事迹,末了才说一句:“不归心里,您与母亲是一体的,您就是我的家人。”
茹姨却是在夜里咽泪了:“小姐,您千万不要怪你母亲,她是真心爱你的,只是……”
“我懂,我懂。”不归拍拍她的手,“您别掉眼泪,过年的好日子高兴才是呢。”
宫道走到尽头,前方的园门口转出一群吵吵嚷嚷的少年少女,为首的叫了一声表姐,而后想改口却是过不去。
不归辨认出众人,笑道:“就知道你们结伴出来玩了。”她数了数人头,问宛妗又问思鸿:“思远呢?沁儿呢?”
他二人答都回去了,思鸿背着呼噜呼噜睡着的阿箬,越发苦大仇深。
不归嘱咐了他们回去路上小心,便急忙和茹姨赶回去。
除夕要守岁,各宫都是灯火通明的,虽已夜深,广梧宫里也是人来人往喜气洋洋的,巧手的剪窗花打络子,粗笨的去挂物件。萍儿便打了好些红艳艳的年结,林向架着梯子,一个个拿去挂梧桐上了。
不归回来时见到的就是处处焕然一新的模样,连那花猫都被大家裹上了金红交织的棉袄,哄它作个招财猫的样子。
茹姨见状也加入过年的行列,不归进进出出转了几圈,没看到罗沁,便过去问萍儿。
“殿下回来了?”萍儿见到她连忙将手里的大年结给她一个,“殿下系个心愿挂上去吧?生日又守岁的,挂个大吉祥的。”
不归见一旁树下摆着小案,便随性提笔写了个红纸条折起绑在年结上:“劳你们帮忙挂一下,对了,小公子呢?”
萍儿兴高采烈地高举那年结去给林向,扭头来说:“和罗姐姐在厨房里,厨子们都被赶出来了,八成是要鼓捣什么。”
不归愕然,一瞬心如刀绞,疼痛先蔓上来了。她转身便往小厨房而去,步伐踩在剪子上似的。
魂不守舍地来到那厨房外,她挥手赶走蹲着守门的掌勺大厨们,厨房门内不设锁,她轻轻扒开一条门缝往里看去,呆了半晌。
楚思远正忙碌着,转身拿个花椒时忽然看见一角红袖,吓得食材一抖,掉到了卖力鼓捣送风管生灶火的罗沁头上。
远、罗:“……”
不归看着这两人一个脸沾面花,一个头顶花椒的狼狈样,轻声问:“我能帮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