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周凭在原地站了会儿,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二十多分钟以后,他去而复返,带了几个人搬家似的拎着一大堆东西进了陆新宜的卧室。
小卧室转眼成了间简单的病房,等陆新宜被挂上点滴,他才在陆新宜催促的眼神中离开。
第二天,陆新宜在医院陪杰伊待了一上午,下午出去找工作。
他拿着联大的学生证,想找一个寒假兼职比较容易,在买咖啡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就被定下来在前台收银。
本来买咖啡只是找工作的开始,他稀里糊涂地就上了一下午班,其实就是站在一边,等做咖啡的男生有时间的时候教他一会儿怎么操作系统。
“好了,明天十点来上班,这是工作服,你晚上可以拿回去洗洗。”男生给他找了个帽子和一件新的印着咖啡店logo的外套,“你住哪儿啊?”
陆新宜说了自己的地址,对方“哎”了一声:“反方向。”
“哦。”陆新宜说,“那再见。”
“别啊,一起去地铁站。”
地铁转公交到了他的住所,却又在楼下看到周凭的车,楼门口几个老太太在聊天,一口上海话,陆新宜些微能听懂几句,是在讨论站在五楼楼梯间的阎罗王。
他没敢上去,转头去了医院。
公立医院的单人间也比较狭窄,又没舍得加床,就在杰伊的病床前趴着睡了一夜,第二天十点,他开始去咖啡店上班。
晚上还是在医院睡,心里思考着究竟先和周凭说清楚还是先搬家的时候,周凭就找来了病房。
阴差阳错,他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陆新宜刚好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的另一边听周凭问路过的护士什么,几句话的时间,突然人人的脸色都慌乱起来,杰伊的病房涌入护士和医生,陆新宜也白着脸跑了进去。
很快杰伊就被推进了手术室,不久,有护士出来通知,一是让他去缴费,二是病人需要输血,可因为血型特殊,医院没有足量的库存。
“我来。”在乱糟糟的场景中一直被陆新宜忽略的周凭突然说,“我血型跟他一样。”
护士拍着胸口夸张地大大松了口气,似乎不敢相信这样人命关天的危机解决得这样轻松。
她马上离开六神无主的陆新宜,转向周凭,照惯例向他询问身体状况,再问传染病史。
但他肉眼可见的健康、强壮,无疑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献血者,无须多言,护士立刻带他去做传染病的例行检查。
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人来人往的公立医院走廊里,周凭在离开之前握了握陆新宜的手,宽阔的胸膛紧挨在他眼前:“别怕,没大事。”
周凭去了半个多小时,陆新宜一直在原地靠病房门口站着,直到护士来叫他:“小伙子别愣着啊,去看看你朋友,他刚抽完血,多注意点儿他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陆新宜问:“抽了多少?”
护士的表情很严肃:“400,快去。”
陆新宜答应了一声“哦”,转身慢吞吞地走了两步,突然飞奔起来。
周凭在抽血室坐着休息,椅背对他来说有些太低,所以微微仰着头,两眼闭阖,西服搭在大腿上,脱掉一半衬衣露出抽血的那条手臂,自己用另一只手拿棉签按着针眼。
抽血室人很少,除了两个护士就只有周凭,陆新宜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才走到他面前,刚停住脚步,他就把眼睁开,然后冲陆新宜露出个带着点不太明显的讨好的笑。
“没事。”周凭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陆新宜没说话,他又夸张地说:“天啊,你不是又要哭了吧?”
陆新宜刚转身要走,他就“哎呦”一声,陆新宜赶紧凑过去:“怎么了?”
“针眼疼。”周凭试图把棉签拿开给他看,“这么粗的针头。”
陆新宜把他手摁住,着急道:“多按一会儿,别松手。”
周凭做出个很累的样子:“那你帮我按着。”
陆新宜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接过棉签,从始至终没敢让棉签离开他胳膊上的针眼。
周凭的手臂很结实,放松的时候也可以明显地看到一块挨一块漂亮的肌肉,此时可能是因为刚抽过血的原因,上面血管的痕迹比平常明显,微微地在皮肤的表面凸出来。
陆新宜没再说话,周凭也不说了,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搭在陆新宜帮他按着棉签的手上,重新把眼闭上,卸掉了装出来的累,就剩下真实的疲惫。
抽血室里安静了很长时间,周凭只希望这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但最终陆新宜还是站了起来,把棉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对他说:“你回家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