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追魂炮响,一颗人头落地。
当孙传庭的督标中军高举着满是鲜血的尚方宝剑,单腿跪地请高居在帅案后面的孙总督验看时,旁边有一名小校举起手中的丧门枪,枪尖上挑着贺人龙的首级,兀自有鲜血滴滴答答的从人头下向地面流着。
跪倒在帅堂前的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榆林总兵王定,宁夏总兵官抚民,以及隶属于他们各自麾下的临洮镇副将卢光祖,榆林镇副将惠显等人,茫茫然犹如在梦中一般!
“标下奉命,已经将贺人龙明正典刑,请大人验明正身!”随着督标中军的一声高声断喝,看着被高高挑在枪尖上的贺疯子的人头,在场的这些人才慢慢的清醒过来,贺疯子,真的被杀了!
牛成虎顿时觉得,自己的胯间一阵湿热,一股水流不由自主的流淌出来!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他和贺疯子等人还在商量如何保存兵马,扩充实力。生逢乱世,手中的兵马就是他们安身立命,谋取功名富贵的本钱!所以这些将领们在作战时肯定是要瞻前顾后,思虑再三,一旦战局不利,保存手中兵马当为第一要务。在他们看来,这个世道,有兵,才有权位,有兵,也才有荣华富贵!
咚!咚!咚!三声炮响,鼓乐齐鸣,辕门大开,黑洞洞的张着,数百名督标亲兵甲叶铿锵的从辕门内奔跑而出,各执刀枪分列两路。看着眼前这些亲兵,众人皆是一惊,贺人龙也是咳嗽一声,他回过神来,扬手道:“走了走了。时辰到了,进去点卯吧,别让孙大帅久等了!回头扣了咱们的粮饷!”
向内走了几步,贺人龙等人明显的感觉到阵阵杀气,一股寒意从后背冒出。
两侧这些人马,说是新兵。但是给人的强大压力不亚于贺疯子面对辽东反贼的死兵重甲、白甲兵!
但是,作为陕西各镇军头的灵魂人物,贺疯子还是要强自支撑住自己的形象。“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不摆出大阵仗,怎么让人畏服?不摆出大阵仗,怎么让人害怕?我贺疯子承认这些兵马是很精,但就这点人,又顶什么用处?最终还不是靠咱们各镇总兵,关中儿郎子弟?当然。孙大人是咱们的老上司,又是给咱老贺说了不少好话,咱老贺得念总督大人得好!到时不管孙大人如何得吹胡子瞪眼睛拍桌子打板凳虚张声势的吓唬咱们,或是破口大骂什么的,咱们也配合点,痛哭流涕磕头求饶的,把戏要演足!让大家都下得了台。等领到了粮饷,俺老贺请你们葫芦鸡、八宝甜饭、禽蛋菜、唐烩三鲜、关中松鼠鱼随便招呼!这西安城里最漂亮最红的粉头。都给咱们找来唱曲下酒,一切花销都算我老贺的!”
众人打着哈哈。一路向内行走,越走,那种如山的压力便越是强烈。这种压力来自于两旁如林的兵士手中的刀枪和火铳,来自于渊渟岳峙的气势。蓦地,贺疯子突然从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上看到了一种尘封已久的气质。这种气质,当年他随着洪承畴督师、孙传庭总督一道进京勤王之时。曾经在德胜门外的南中军身上见到过!
“该死的!咱老子怎么忘记了!皇帝小子把京营兵马拨了一千多人给孙聋子,那些人可都是跟着南粤军杀过鞑子的!都说他们是北粤军!和南粤军相差不多!”
总督大人有如此一支精兵在手,又有大笔粮饷可供练兵,看来,以后和孙大人打交道。须得换一副嘴脸了!
心中心思电转,脚下的步伐却是丝毫不乱。以贺人龙为首,十几个总兵、副将沿着总督衙门辕门前的甬道向内走去。各人的家丁、亲兵便留在辕门外广场上,或是吃烟,或是闲谈嬉笑,商议着一会大帅们领到军饷后,会带着咱们到哪里去快活一二。
总督府颇大,从辕门到大堂有两进深深大院,众将进入辕门之后,三声炮响,辕门关闭。在督标中军的引领之下,贺人龙等一群人便鱼贯进入被称为白虎大堂的帅堂之内。
大堂宽阔,正上一个屏风,前方摆着楠木铁案,上面铺着红缎锦幛,圣旨、金牌、令箭等代表着孙传庭官职权威的诸多物件摆放在上面。
然后众将依官位军职分两排站定,贺人龙不用说,居于左侧最上首,他们肃然站着,等待总督孙传庭的到来。
不久后,又是一声炮响,屏风后有军乐奏起,然后见孙传庭身着大红官袍,头戴乌纱,腰系玉带,在巡抚冯师孔,按察使黄絅等人陪同下,从屏风后昂然走出来。
哗啦啦一片甲叶的声响,众将以参加上官之礼拜见,此辈皆是盔甲整齐,背着弓箭,腰悬佩剑,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向孙传庭施礼。
“末将见过督臣!”
孙传庭沉声道:“众将请起!”
“谢督臣!”
众人一片的吼叫,又是甲叶的锵锵作响,金戈铁马气息,蔓延开来。
孙传庭在铁案后坐下,他锐利的双目扫视堂内各人,特别在贺人龙身上转了转,随即眯缝起眼睛盯了这个贺疯子一眼。
他缓缓说道:“本督蒙皇上厚恩,委以重用,誓以此身灭贼,不负圣恩厚德!然赖圣上威灵,也需将士用命,众僚协心,若军纪不肃,玩忽军令,作战不力,又何以灭贼?”
贺人龙听了这话,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这种没来由的恐惧感,似乎只有幼年时在米脂山间遇到野狼时才有过,难道,今天要拿我贺疯子开刀?
帅案后的孙传庭厉声说道:“故此,剿贼之要,首在整饬军纪,有功必赏,有罪必罚!众将世受国恩,敢不同心戮力?”
堂内众人相顾失色。没想到孙传庭一上任,便如此的不留情,对众人大骂出嘴,观他口中话语,这是指桑骂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