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模糊中,温槿低头看了一眼。——是她的手机。手机屏幕上,原始白色人形头像一直在跳动,像是生生不息的心跳,在与她共震鸣。【正在语音通话中】“温槿。”靳桉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少年声音响起的瞬间,温槿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靳桉声音镇定有力。“数四个数,张嘴慢慢深呼吸。”【作者有话说】更新时间改啦感谢在2023-12-3121:11:24~2024-01-0123: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304号开水壶、条条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狼狈模样眼泪嘀嗒砸在地上。温槿努力张了张口,慢慢呼吸。“靳,靳桉。”她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服,喘着气,声音还是哽咽的:“你……你为什么在听……”其实回想一下,大概也能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按下的语音通话键,但温槿现在脑子一片模糊,完全是无意识地出声询问。“我一直在听。”良久,靳桉哑声道。他一直在听。从她进门起,从覃珠吼出第一声起,一直到她被温隽凡关进卧室。他一直在她身边。靳桉听着她呼吸的频率,慢慢引导着:“现在数六个数,再张嘴慢慢呼吸。”温槿跟着他的节奏,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数八个数。”温槿察觉到自己慢慢能呼吸过来了,不再像刚刚那样,几乎快要缺氧昏死过去。她抓在胸前衣服的手松开,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一张口,眼泪便又顺着流进嘴巴里。太狼狈了。她心想。自己父母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自己被约束被控制的模样,躯体化症状出现的模样,统统都被靳桉知道了。明明说好了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躯体化的症状。温槿颤抖着伸出手,指尖悬停在“结束语音通话”的按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肠胃上的疼痛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她手指轻蜷,慢慢把手收了回去,气息不稳地小声道:“你能结束通话吗?”“为什么?”靳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少年声音磁沉,尾调又带着莫名的低哑。是她喜欢的人,是她喜欢的声音。温槿垂下眼,吸了吸鼻子,声音很低很低道:“我太狼狈了……”没有人会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狼狈模样。说完,她在地上把自己侧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缓解一点肠胃的疼痛和头晕。就在她以为靳桉要挂断语音通话时,靳桉开口了。“温槿。”少年轻轻笑了下,说,“……我最狼狈的样子,你不是也见过了吗?”温槿瞳孔慢慢睁大。“我在城中村里和靳超毅打得头破血流的模样、受伤发高烧半死不活躺床上的模样、在医院里被所有人指点议论的模样,最贫穷,最无措,最狼狈的模样,你都见过了。”靳桉的话就响在耳边。温槿默默听着,眼泪又接着从眼角一边滑出去,在眼角积汇成一滩小小的水窝,然后再越过山根,淌过太阳穴,悄无声息浸湿发间。我见过你所有狼狈的模样。所以才格外希望你能光芒万丈。“现在是不是还在胃疼?”没有挂断通话,靳桉继续问她。温槿委屈点了点头。继而她突然反应过来靳桉是看不见的,又轻轻嗯了一声。“身边有水吗?”书桌上还放着她的水杯。温槿小声应着:“有。”“去喝点水。”靳桉说,“小口小口喝,不要一直想着自己肚子疼。”温槿伸手擦去一脸的泪水,慢慢站起身去拿桌上的水杯,小口喝着。喝完,她又蹲下身,抱膝蜷缩成一团。听见了她走动的声音,靳桉在手机那头似乎松了口气,他说着:“好点了没。”好像好了一点点。温槿默默想着。以往躯体化症状发作,她都是什么都不做,任由巨大的痛苦像海浪一样席卷全身、吞没自己,然后在濒临死亡的感觉里等待结束。今天的症状发作,是来得最快,却也去得最快的一次。她没回答,靳桉也没急着追问。“现在还能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自然指的是覃珠和温隽凡。温槿吸了吸鼻子,回答:“听不见了。”刚刚被推进卧室的时候覃珠还在一楼疯狂宣泄着,不知道是温隽凡安慰还是其它的缘故,现在听不见两人的声音了。“好。”靳桉应下,“要是一会儿他们在外面说话,拿东西捂住耳朵,别听。”她的焦虑来自于今天同父母的争吵,只要远离焦虑源,不再听他们的谈话,躯体化症状能缓解许多。温槿下意识开口:“那我也就听不见你的声音了……”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后,她又闭上嘴,双颊微微发烫起来。闻言,靳桉又笑了一下。温槿想转移话题。想起方才她躯体化症状发作时,靳桉的一系列反应,无一不证明着少年对这种情况有很深的了解,并且知道不少缓解的方法。犹豫了下,温槿低声:“你……为什么知道这些。”知道她这是躯体化发作,知道怎么去缓解。靳桉沉默了一会儿。温槿默默盯着手机上那个原始白色人形头像。“我妈。”片刻后,靳桉终于开口,“生前就是抑郁加焦虑的躯体化,最后自杀在家里面。”闻言,温槿呼吸一滞。那年靳桉刚出生,而靳超毅正是婚后暴露本性,开始酗酒赌博和家暴的时候。生产后缺乏营养加上丈夫的冷漠,靳母患上产后抑郁并伴随有躯体化症状,久不就医,最终服下安眠药自杀在家里。而靳母生前做过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取下“笑笑”的小名,希望他一辈子安然无忧,笑口常开。安静的空间里,只有靳桉低低的声音顺着手机传来。“那天在医院门诊部的二楼,我看见了。”话音刚落,温槿瞬间怔住,随即她眼眶不可思议地睁大。医院门诊部的二楼。那正是她发烧那天,被覃珠的话激得第一次在家外面躯体化症状发作,跑去躲着的地方。当时她强撑着恶心和疼痛跑去二楼卫生间干呕完,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瞧见了不知何时站在后方的靳桉。当时靳桉的神情很平静。所以她以为自己三言两语掩饰得很好,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回忆一帧一帧从脑海里闪过,温槿眼睫轻轻颤抖起来,声音也在发着抖:“你,你当时看见……”所以当时,靳桉沉脸压着眼皮问的那一句“有病不知道去看医生”,指的不是她发烧,而是指的是她的躯体化症状。“从你走楼梯踏上二楼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靳桉再重复了一遍。看见她干呕,看见她不受控制地颤抖,看见她躯体化症状发作。温槿站起身,一只手扶住桌面,一只手惊讶抬手捂住嘴,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眼睛酸涩得发痛。原来在那么早以前,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电光火石间,温槿想起什么。她出声:“所以……在城郊加工厂那晚上,你会突然答应帮我送教材送卷子……”当时她一直认为靳桉不会答应的,就连朱炎都只是随口一说,对靳桉答应这件事没什么信心。但靳桉居然答应了。“是。”靳桉哑声笑了笑,“因为看见了你的躯体化症状……”话说到这里,他突然短暂顿了下,才继续开口,“所以才会答应下你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