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一边咧着嘴哭,一边摇头,下门牙处因为刚刚掉了颗牙,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有点滑稽又有点丑。
可那‘丑样’却让九郎慢慢放下心来。他闭着眼,缓缓道:
“阿宝,你既做错了,今夜便在这里跪满两个时辰,明日以后接下来的半个月整个栖梧院的地都归你来扫,听明白了吗?”
听此阿宝骤然收起她的哭声,嘴张得大大的,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九郎。
这两件事她好像都做不到啊……
可是九郎却起身绕过身前的矮几,然后来到阿宝面前。他面对着阿宝跪坐下来,并和她那又圆又大的眼睛认真对视着,他的神情里写满了不容置喙和再不可更改。
阿宝在他的威视里,慢慢垂下头来,然后又几不可见地点了点,有点像午后干草窝里打盹的雏鸟。
九郎见之便放下心来,起身返回了方才坐饮的位置,随手抽了卷书简,正襟危坐地看起来。
夜深人静,只有灯芯发出的爆焰声和竹简在几面上的叩击声隐隐表达这夜的漫长……
最终,九郎便见阿宝就着跪着的姿势,向前趴在了地上,微微拱起的背脊好半响竟是丝毫未动。
他知道她大概是睡着了,却并没有将她抱上床榻安置,也没有叫醒她让她保持住标准的跪着的姿势。
他起身,将一白狐皮做的披髦轻轻盖在阿宝身上,尽管动作轻柔,却依然惊到了那睡梦中的小人儿。
那小人儿陡然惊醒,整个身子莫名的一抖,然后飞快地往旁边移退……
退着退着又是猛地一僵,然后睁开眼来对上九郎那张清华俊逸的脸,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卸了满身的力道。
九郎的眸光顿时变得晦暗莫测。他不知道阿宝在遇到他以前究竟遭遇过什么,几次想问却又不敢问,深怕再次伤害到她。
也许时间能够淡化记忆,也能抹去所有的忧伤。他以为他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对她……
“你说轻易伤害他人性命就是‘恶’,那你们杀了山上所有的伯伯们,当时还要杀我,是不是也是‘恶’?”
突然,阿宝那稚嫩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般打破了所有的沉静和诡异。
九郎迎上她那充满了疑惑而探究的目光,心思沉了沉,无奈回答道:
“山上的那些伯伯们是什么人?他们是抢人财物,伤人性命的恶徒。伤了恶徒们的性命便等于救了更多无辜百姓的性命,所以不是为‘恶’,反而为‘善’。”
“那我呢?你当时也让他们杀了我,我也是恶徒吗?”阿宝反问,身子微微向前倾晃着。尽管她此刻整个下半身都已经僵痛的麻木掉了,可是却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个问题更加紧要的了。
九郎曾经想要杀了她这事,她一直记的,不仅记的,并一直为之惶恐不安。
今日她犯了那么大的错,九郎却没有杀她,只是极重地惩罚了她,这是否代表着他不会再杀她?
所以她才敢将她内心最深处的疑问和恐惧掏出来。
九郎伸出手,扶住阿宝不住颤晃着的双肩,神色坦然,语气温柔而慎重:
“阿宝还小,虽然也会犯错,但却未干过伤天害理之事,自然不是恶人。”
“那你为何要让他们杀我?”
见九郎说她并不是什么恶人,阿宝一直以来积攒的委屈便像陡然被放闸的蓄水,汹涌奔腾而来……
这一次,她哭得并不惊天动地,却是放开了所有的伪装和禁锢,颇有些歇斯底里。
九郎亦是倾身上前,然后将阿宝的整个身子抱起来,搂在怀里。他将下颚抵在那乱蓬蓬的小脑袋上,脸有痛色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