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孟远山,还有顾津南大伯顾康和堂哥顾谦北,另外两人她并不识得。孟远山正拿起烟盘子边的茶壶,见她进来,立即站起来,一身黑色耐克运动装,比实际岁数显得年轻。西荞同他抱了一抱,轻轻叫了声爸爸,却是有些埋怨的语气。父女俩有一阵子没见,她是预备和孟远山好好吃一顿午饭的。孟远山松开她时,那束白边的粉色康乃馨有两朵被挤瘪了。顾康口里衔着半截雪茄,夹在右手指节里拿下来,疼寻帬1污2尔齐伍耳巴一大声说:“还是女儿好啊,真贴心。”孟远山招来服务员清理桌面,重新摆了碗筷,西荞于是落座在他原来的位置,右手边是顾谦北。西荞微微一笑,可仔细看起来却是绷着的,垂着眼皮不去看席上的人,她不想参与孟远山的应酬。说来她左边挨着父亲,席间却是右手边的顾谦北一直在布菜和关照,他用公筷向几道菜里夹了一夹子送到西荞手边的小碟子里。一派温和的语气:“你尝尝这个,池子里现捞的。”西荞只是笑笑:“这小山堆,都不用我自己夹了。”顾康把雪茄从嘴里拿出来,夹在拇指食指间,用中指不住地向桌上的小烟灰缸弹烟灰,扯起阔嘴,露出灿灿一颗金门牙,莫名夸起西荞来。西荞原只当长辈客气,听他左一句学历好右一句人乖,末了话脚落在“老孟,谁要是能娶到你闺女,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啊”。孟远山眼睛眯成缝,笑着提起酒壶来把杯子斟满,“看缘分看缘分。”西荞仍是不说话,举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眼睛直勾勾盯着菜碟。不承想顾康下一句话就是:“要是能做顾家的媳妇多好。”她听了这话,自然又想到顾津南那边了,上半身歪地往后一靠,不知不觉冷笑出声,一个两个的都来拉郎配,她妈也是,顾家人也是,总之就是没从顾津南嘴里听过这意思,别人上赶着凑什么热闹。西荞抱臂冷冷地说:“没兴趣。”顾康明显怔了一瞬,勉强露着干笑,又去吸手边的雪茄。顾谦北眼光却一定一闪,斜向她打量了两眼,面上堆起笑,把一道粉香芋羹转到她面前。“这是当季的好东西,过后可没了。”西荞觉得自己对着长辈,反应有些过头了,越发觉得尴尬,顺着顾谦北提供的台阶,舀了一小碗细细地尝。这边吃饱喝足后,几位长辈开始推杯换盏,馥郁的雪茄烟味和酒气径向她这面飘来。孟远山拍拍她的手:“后面有个漂亮小院,让谦北陪你去逛逛吧。”西荞心里已经预备了回去以后怎么怼孟远山,她来这儿是想同自己老爸叙旧增进父女情的,又是应酬又是逛小院,当她闲得很。穿过月亮门在鱼池边绕了一个弯,没什么趣味。顾谦北递来鱼食,“我爸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西荞接过来,往池子里扔了一把,没好气地说:“忽然一个两个的都出来说顾津南的好,真好笑。”顾谦北静静看着十几条肥鲤浮上来争食,也把手上的鱼食尽数抛完,手搭在栏杆上,笑说:“我很好奇,你和津南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动静?”西荞对着自己鼻子一指:“我跟他?打架的动静吧。”孟西荞喜欢和顾津南玩,一是可怜他没朋友,二是拿他当保护盾。不管她捅出多大篓子,顾津南总有办法替她遮掩或摆平。顾津南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五脏六腑都是黑的,嘴上更常不饶人,经常把西荞气得跳脚。两人就这么从小学打闹到中学。初二那会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西荞开始在学校里听到谁暗恋谁、谁倒追谁的粉色谣言,她对这种感情颇为好奇,做体转运动时专门打量了那些绯闻中的男主角,却颇为不解,人形样的土豆怎么也能传三角新闻?要说是顾津南身上传出这些,可信度倒还高些,可顾津南的绯闻,她是一条也没听到过。西荞把这样的不解脱口告诉了同桌,同桌懒懒掀着眼皮觑她:“顾津南有你啊,谁敢暗恋他。”“啊?”“你不知道大家都默认你们是一对吗?”“顾津南,外面在传我们的绯闻啊,要怎么澄清?”放学时,当事人西荞旧友灯把整个会场照得白亮,巨型led屏上闪动着数字化未来的标语,顾津南刚从台上下来,一身炭灰色的三件套西装,西装外套搭在左手上,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中间,隐隐露出几道青筋。省政府主办的“数字科技生态大会”在晏宁市召开,顾津南代表南风科技列席其中,发表了一番不重要讲话,稿是秘书写的,话是客套官方的,观众是一字不听的。回到第三排中间坐下,有人递来一张名片:“顾总,久仰久仰,你说得实在是太好了。”顾津南接过名片,谦虚一笑:“不敢当。”会议进入尾声,看着人头互相挤着的黑影子,他感到一阵烦闷,避开甩名片的某总们,到露台上吹风。卫洲的信息进来,只有一张图片。棉质衬衫裙里的孟西荞,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衫翻领之上探出一截细白的长脖子,在过度曝光的照片里,几乎和石灰粉刷的墙面一样白。再定睛一瞧,旁边那人可不正是他大哥顾谦北。直接拨去电话,开口就是:“地址。”卫洲嘿嘿一笑:“昨个就叫你了,兄弟们今天组个牌局,你不是没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