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鲁天柳恐惧的还不止于此,从往左去的那个方向的阴气中有好多处发出异响,像是磨牙声,也像是抓挠声,还像是咕咕的呼噜声。往右的那个方向出来的是长久不息的嘶嘶声,像是气体喷出的声音。鲁天柳能从这声音里明显听出怨毒和晦涩,这些东西肯定是诡异和阴毒的,可是自己的鼻子却没闻出来,这是否又和戏楼里一样,两种感觉都正确,两种现象都存在。
鲁天柳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出决断,选择一个正确的方向。因为自己刚刚闯过的院子里,随着菟丝藤的枯萎收缩,那方地块也慢慢升腾起一团同样的阴气,并越出院门向她这里包绕过来。
鲁天柳的心里很紧张,但她的面目表情没有显露出一点点。郑五侯当然不知道现在自己是怎样一个处境,不要说他了,这整个院子里可能没有一个人能有鲁天柳这样的感受。
&ldo;那边应该是正堂天井,瘦老头说的&lso;尸茧蠨蛸&rso;就在那里。&rdo;郑五侯难得说话,但是对于房子的构造和布置他却不比鲁家的任何一个人差,这是他下了一番苦功才有的收获。他忽然多嘴是因为他觉得鲁天柳肯定不会往正门去,柳儿这样聪明,刚才也问了那个又枯又瘦的老头,知道正门那里有可怕坎面,绝不会自己往那坎面上送的。五侯说这样的话只是找机会让柳儿知道自己也不是很傻,让她也有个夸奖自己的机会。
&ldo;对,那里是正堂天井,我们往那里去。&rdo;柳儿说完这话,五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甚至以为柳儿又是在说反话捉弄自己。但他只是嘴角半开了一下,马上义无反顾地往右边小道走去。
其实鲁天柳心里真的很感激五侯提醒了她,帮她做了决定。虽然正堂天井那里有&ldo;尸茧蠨蛸&rdo;,但自己不是带着女活尸吗,那枯尸太监不是说这女活尸可以收&ldo;尸茧蠨蛸&rdo;吗?还有自己听到那阴气里的嘶嘶声,保不准就是这些&ldo;尸茧蠨蛸&rdo;发出的。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自家进来的几个人被分割几处,现在他们都不知在哪里,显然是对家早有准备,设好套子给自家钻。那么后门那地方肯定会被封口,所以自己应该先给他们备下一个退路,既然这里是坎子家的园子,既然已经知道没了后门的退路,就只好看看能否占据正门了。
没走出两步,他们发现斜前方的正堂天井里起风了,风中还裹着大得出奇的雨滴。鲁天柳认识这雨滴,这雨滴是尸茧,她在龙虎山的时候,掌门天师给她看过两只养在罐子里的尸茧。她看到尸茧,就想到&ldo;尸茧蠨蛸&rdo;,想到&ldo;尸茧蠨蛸&rdo;就知道坎面动了,困住的肯定是自家什么人。
于是柳儿脚下几个飞纵,抢到五侯的前面,转过一个拐道,看到了扇形侧门,看到了&ldo;水晶帘子&rdo;,看到了正要合身扑上去的一个浑身破烂的血人。
她的鼻子闻到了更为浓重的阴气,但也稍稍闻到一点尸气,她知道这是尸茧发出的。
嘶嘶的响动在她的耳中已经变成细雨洒叶一般,那个破烂血人发出的喘息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反倒是人为弄成的飙劲狂风的吼声没能在她的耳中产生太大反应。她的三觉就是这样,只对有灵性的东西有很大反应,于是从嘶嘶声她知道那雨滴就是&ldo;尸茧蠨蛸&rdo;,从雷鸣般的喘息,她知道这个血人就是秦先生。
柳儿发出的那声吴语腔调的娇喝,不但制止了秦先生的拼死一扑,而且还让这院子里的暗藏的一些高手心头一滞。狂风猛地一停,正厅的几扇花格门叶骤然打开,空中随着狂风飞旋的雨滴瞬间落下,在青石地面上不断的弹跳蹦跃。
秦先生知道来了援手,不用再着急拼死扑击了,所以也就不能让这些雨点落在自己身上。他左避右躲,跌跌撞撞,非常狼狈,一则是因为他本就不是真正的会家子,他原本是个不懂打架的人,再则他浑身的伤痛也让他的行动难以自如,而且他为防止有其他意外,躲避时坚持按&ldo;六分秤点&rdo;的延伸线在走。
终于雨点都躲过了,秦先生则跌跪在正厅的门槛外面。这一跌,让他浑身像被撕碎了一样疼痛,浓稠的血,涌出了伤口,透过了棉服,滴挂下来。
他将被痛苦扭曲了的、被血污和火焰涂抹了的脸艰难地抬起。瞬间,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和特征都被单一的惊愕所代替。那是因为他看到正堂中央挂着的一幅画。
鲁天柳一直冲进扇形侧门的门口才止住了脚步,她想离得近一点,以便看清这&ldo;尸茧蠨蛸&rdo;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因为她虽然从枯尸太监口中知道女活尸可以对付&ldo;尸茧蠨蛸&rdo;,可是怎么对付,她却不懂。
就在这一刻,院子里的狂风突然又起,但不再盘旋,可能鼓风的高手顷刻间还没调整一致。但那风却吹着&ldo;水晶帘子&rdo;晃悠悠往柳儿身上罩盖下来。
女活尸越墙而过,摔在正要罩盖下来的&ldo;水晶帘子&rdo;上面。帘子没有散,一个翻转反将女活尸裹在了其中。那是郑五侯眼见着帘子要罩盖柳儿,自己又在柳儿的身后,赶不到前面急切之间只好将女活尸从墙头上扔了过去。
女活尸被帘子裹得满满登登,地上的那些雨点也围聚过来,一同附着在女活尸的身上。就连斜下铺设的排水暗槽里也有雨点倒流而出,快速地往女活尸的身上聚拢过去。飙劲的狂风竟然不能阻止它们往那边靠拢,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它们与女活尸连在一起。
鲁天柳与那女活尸离得很近,她能看到那些透明的尸茧中有蓝色的虫影,她能看到尸茧里有一根黑色尖刺穿出,插进女活尸的身体。女活尸的身体在迅速变大,就如同充气的气球一般。鲁天柳忙往后退出几步,她生怕这女活尸随时会爆裂炸开。
那些晶莹软滑的尸茧都干瘪了,都变成两张薄膜套住一只虫子,一只发出蓝幽幽光泽的虫子。这虫子就是蠨蛸。
《越绝书》:蠨蛸吐丝极韧,不惧风劲雨暴。
元《异虫点谱》:有蠨蛸喜毒秽,入尸茧,吸油吐液,滤尸毒中杂质,其伏尸茧明净如珠……遇死活物,附身尽吐茧液,随后复吸,茧大如轮。
这&ldo;尸茧蠨蛸&rdo;,其实是喜欢吸食人油的一种蜘蛛,它并不会织网,只是会单根吐丝,但吐的丝能飞射很远,且极具韧劲,这就是为什么它们粘结成的帘子风吹不散,也是劲风不能阻挡它们向女活尸靠拢的原因。而且这&ldo;尸茧蠨蛸&rdo;有毒,还喜欢吸食毒质。它们一般的吸食方法是先将自己茧子里的毒油注入猎物身体,让猎物麻醉、死亡,等猎物的体液也都变作毒液时,它们再吸入身体注满茧子。
女活尸是&ldo;百浸毒尸&rdo;,本身的体液就含有剧毒,所以&ldo;尸茧蠨蛸&rdo;刚将毒液注入尸身,马上就开始往回吸了。
女活尸在迅速瘪瘦下去,尸液很快就注满了一个个尸茧;女活尸越来越瘪,尸茧越来越大,就像是一只只黄皮香瓜。是的,是黄皮香瓜,因为这时它们吸入的尸液是混浊的,它们要经过多次吐吸过滤后,茧子才会重新变得晶莹透明。它们要多次将无用的水分排出后,茧子才会变作原来的大小。唯一不同的是,从现在开始,它们的毒性已经增加了数倍。刚才它们具备的毒性就已经可以作为这样一个大坎的唯一扣子,那么现在,它们不止是不能碰,就是杀死它们,也要当心茧子里的毒液溅出,这毒液已经不知道能用什么药物来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