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作还没有来得及思索他话中的含义时,他就感觉到自己僵硬而麻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他试着将手腕转动了一下,将手指紧握成拳。
他听到Revolver向门口走去的脚步声。这个男人就这么放过他了?游作感到有些讶异。
“这个病毒程序的副作用是会让你脱水,你需要大量饮水。”那个男人在走到门口时突然叮嘱了一句。
游作挣扎着坐起身,用力扯下蒙在眼睛上的织物,对方已经离去了。床头的地板上,只残留着依然忧郁又冰冷的月光。他仿佛从一个离奇古怪的梦中苏醒。
他伸手摸了摸嘴角上的液体,一抹暗红色的鲜血似乎是对方真实到来过的证明。
Revolver,他究竟想做什么?
***
凭的不是随波逐流的意志,而是快乐的意志。
鸿上了见放下手中的书。
手上是希罗多德的《历史》,是父亲的书。书里有他6岁时的笔记,和希罗多德一起,写下旅行中的所见所闻,稚嫩的字迹躺在古希腊文印刷字体旁边。科学考察团进入沙漠,父亲在那里埋了一架飞机,6岁的他在书页上写下经纬线的坐标。
“送给你的礼物,了见。等你18岁的时候,自己来找吧。”父亲笑着说,他的脸被炙热的阳光晒得很黑。这是小时候父子之间一直玩的寻宝游戏。父亲留下线索,他寻找宝物。他发现自己有三维视觉的天赋,随便一件不起眼的东西,些许的只言片语,一行代码,他都能将信息重组,在脑海中立体建模,看到整体布局。脑袋不思考的时候,也因为训练有素不自觉地像是雷达一般扫描着周遭的一切,桌子的脚,地毯,书柜上的螺丝钉,一个苹果。
为了精准地射杀。他眯起眼,笑了笑。
了见抬起头,眺望着落地窗前一览无余的海景,太阳渐渐西沉,室内的光线已经不适宜阅读。
在他小时候,父亲就对他说,房子要建在悬崖上可以将海景一览无余的地方。星尘大道是这个城市的著名景观,不过悬崖下一片区域的海滩是他们家私人所有。他小时候花许多时间在那里游泳,那里的浅滩分布着许多礁石。他熟悉那里就像对自己的手掌那么熟悉。他经常潜入海水中,在时明时暗的海水中探索未知的世界。他记得有一次,他潜入一个海中的礁石洞窟。他通过水流确定了这个洞窟另一头有出口,他好奇地潜了进去,洞窟很狭窄,大概只能容纳一个8,9岁孩子的体型通过。洞窟里的光线十分黯淡,有的地方甚至一片黑暗。他还记得黑暗中冰凉的海草划过皮肤的触感,一群细长的小海鱼成群朝他游来,它们的冲力很大,就像一堆细长的子弹。
他没有带潜水设备,但是他从小就爱逞能,他游了一段时间,并没有看到出口,但他坚信自己的判断。终于,在他达到极限时,在洞窟深处看到了像是出口的一团光,他硬是憋着气游了过去。果然是出口,他从出口处升上海平面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看到太阳刚刚从海平面上升起。
那个时候,他是快乐的,他的快乐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只要还能闻到含盐的海风,身体似乎就能唤醒那些记忆快乐的细胞。
手指上的伤口抽痛起来,将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微微皱了皱眉,目光落在绑着绷带的手指上,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流露出仿佛沉浸在甜美回忆中的神情。
“甘美如清泉。”他默声道。他有实现快乐的意志。
那一天,父亲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对他说:“了见,我必须保持清醒的意志直到最后。
“人,必须能够自己去选择生命结束的那个点,将自由意志贯彻到最后。我认为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死亡是可悲的。但是,我们很可能错过了最后一次能够选择死亡的时机,随波逐流地死去。
“了见,如果我错过了,我相信你能为我画下那个点。”
小时候的他似懂非懂地听着,明白这是一个郑重地承诺。心中突然灌注进悲戚与哀愁。
“人有生命,莫名其妙来到世上,就有死亡。生命难道没有不朽吗?”他问。
“人死后,或者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或者根本不存在。两者只有一种是真理,可惜没有人能给出正确答案。我们唯有去到那个世界,才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人死后,可以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吗?”孩子继续问。
“我认为可以,人死后不会再有生命,但人死后可以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着。”
“是什么在存在?”
“……这解释起来很复杂,不过勉强可以说是一个人的大脑。”
“大脑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凡是有形之物终将消亡,这不是守恒定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