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穿着旗袍的女孩端着漆雕托盘进来,小心翼翼地把托盘上的餐具酒具放在桌上。
林品低头看了看,不由得冷笑,“金铭,你找我们来吃饭,其实是为了炫富吧?”
金铭诚惶诚恐的吓了一跳,“这话儿这么说的?在您二位,尤其是在顾三少面前,我哪敢称富啊?”
林品拿着面前的小碗,抬起底足,冲着金铭扬眉,“道光爷的马蹄碗水波盘寿山杯都拿出来拌饭吃,你不富裕谁富裕?”
豆青釉的印花花纹碗底赫然是“道光年制”四字篆书款。
金铭腆着个脸陪笑,“您可太折我了,几件儿道光的瓷碟子瓷碗儿,哪能入得了二位的眼,我这全副家底儿也就这些,今儿可不一气儿的全拿出来了,甭见笑,甭见笑。”
林品放下碗,淡淡的说:“你当了十来年的掮客,黑的白的能吃的都吃,要论家底可不比别人差。”
“您可说笑了,我干的都是些小买卖,胡打胡闹,能混到今天全靠行内赏我脸,”金铭一边寒暄着,一边起身给顾西棠和林品倒酒,“这酒是前年我去黔城弄来的原浆,您二位尝尝,别嫌弃。”
顾西棠看着桌中间盛放烤鸭的白瓷印花纹盘,笑了一下,“这盘子不错。”
典型的雍正白釉瓷,雍正瓷向来是隽秀尔雅,小巧玲珑,这么大尺寸的盘子,实属罕见。
“瞧着素净可人儿,”金铭笑着说,“三少要是喜欢,一会儿您就拿走。”
“多谢金老板,这么名贵的礼物我不敢收,能看一看就已经缘分了。”
“瞧您说的,明宝楼什么好东西没有,”金铭笑眯眯的话锋一转,“老话儿说,古玩买卖凭的就是个缘分,顾家在四九城里百来年了,熬过了清末战乱,挺过了民国动荡,八年抗日小鬼子都给打跑了,又经历了内战革命……多少名门世家都淹没无踪,唯有顾家站到了现在,这就是顾家和古玩行的缘分。”
顾西棠笑了一声,轻缓道:“古董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顾家不过是遵从本心,暂时代为保存,明宝楼存在的意义就是把这些古董转到真正的有缘人手中,让它代代流传,千年不衰。”
“说得好!”金铭鼓了鼓掌:“顾三少能有这样的气度实在难得……可惜了啊……当年顾大爷也是这样的人,谁知道英年早逝,唉……”
金铭口中的顾大爷就是顾西棠的父亲顾渊。
顾渊天赋极高,又得顾怀准细心教导,年纪轻轻就已经名震行内,如果不是二十多年前意外身亡,如今早该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林品听金铭忽然提起顾渊,有些面色不虞,只不过碍于顾西棠不好发火。
顾西棠倒是神色平静,“正因为父亲去的早,大哥又误入歧途,我才更不敢忘记家规铁律。”
金铭揉着核桃,慢条斯理的勾唇一笑,“我本来以为三少常年旅居国外,思想应该更从母族……想当初顾沈两家联姻轰动业内,都说是一对神仙眷侣,可好景不长啊,终究还是因收藏理念的不同没办法白头偕老……”
林品一拍桌子,怒而起身,“金铭!你什么意思!”
又提顾渊又提沈媛,这是存心要给顾西棠找不自在吗?
金铭吓了一跳,连忙赔罪,“瞧我这破嘴!一时兴起,就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叨叨出来了,三少,您可千万别见怪,我这人实在嘴欠!”
“没事,”顾西棠淡淡的笑了一下,“金老板说的都是事实,我父母离异的原因确实是因为收藏理念不同。”
“顾西棠……”林品下意识叫了他一声,有点担心。
顾西棠拉着她坐下,轻拍了她的手背安抚,转而看向金铭,“我父亲一门心思遵照祖训,将许多稀世珍宝半卖半送地给了别人,我母亲则是利己主义者,将古董视为交易品,反对我父亲这种行为,也反对顾家一直坚持的本心,他们没办法生活在一起,最后和平分手,各奔东西,这本来也不是秘密,没什么不可说的。”
金铭抬眸,似笑非笑道:“沈大小姐在国外开办了德华拍卖行,现如今已经是全球数一数二的拍卖公司了,年年都是富豪榜上的名人儿,给咱中国人也争了光……我是个土老帽,对国外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这还是乔休尔先生说起的。”
林品眸光一寒,绕了那么多圈子,这才是金铭请这顿饭的原因,说来说去,还是乔休尔那个老外。
“老师和我母亲是很好的朋友,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顾西棠不以为然的闲聊,“德华能有今天,老师功不可没。”
“乔休尔先生说过很多次,说三少是他唯一的学生,他眼中的中国人与三少都不是一样的,三少您是中国人里的例外。”
林品的筷子重重敲了一下盘底,冷冷地看向金铭,“什么叫他眼中的中国人不是顾西棠?在他眼里中国人是什么样的?都9102年了,还有歧视中国人的智障,这种人你还眼巴巴陪着,怎么,金铭,你就不是中国人了?”
金铭笑得满是讨好,“林大姑奶奶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乔休尔先生嘛,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林品冷着脸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