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夏恩单手搂着吉米,两人正低头看着一块光亮的新墓碑。墓碑立在墓园靠近围栏的地方,上方有一棵橡树,伸着长长的枝丫护着它。树枝还秃着,但到了夏天,将有怡人的树荫。墓碑不大,也很朴素,灰色花岗岩上只刻着姓名和两个年份:
托马斯·J·雷诺兹
1952—2015年
眼下它显得有些萧索,但夏恩说,等到春天他会种些花儿。
“你妈葬在哪儿,吉米?”
“不知道,芝加哥附近的什么地方吧,我猜。罗伯特没等葬礼就把我赶出来了。”
夏恩捏了捏他的肩。“你没参加你亲妈的葬礼?”
吉米摇摇头。
“嗯,要是哪天你想的话,我们可以找泰查查她葬在哪儿。他在网上什么都能找着。”
“也许以后哪一天吧。”吉米说。他真有这个打算。
“而且到时候说不定……要是你愿意……咱们可以找找你哥哥们。珍说她认识一个不错的私家侦探。”
吉米扭头看他。“你搞什么阴谋诡计,夏恩·利特?”这几个礼拜,一直有某些事在暗中进行。吉米时常看见夏恩跟不同的家庭成员窃窃私语,而且大家时常心照不宣地看着他笑,惹得他有点儿来气。
夏恩冲他露出一个柴郡猫式的笑脸,却摇了摇头。“除非你批准,不然我不会着手找你哥哥的。”
“那就好。因为我压根儿还没想好。”
“好吧。再说,作为利特家的一员,现有的亲戚可能都已经多得你招架不住了。记住某位智者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学会原谅别人,也原谅自己。”
吉米伸出手去,在他脖子上咯吱了几下。
他们又待了一会儿,然后折回乔治的墓前。夏恩亲昵地拍了一下石碑,这回吉米也拍了一下。他喜欢那个老家伙,觉得乔治是他的恩人,他打算精心照料旅社,好报答这份恩情。
“我饿坏了。”过了一会儿,吉米说道。“今天是礼拜五‘法国土司日’,该去小梅那儿了,走吧。”
他们走出大门,他看着“马匹不得入内”的牌子,露出微笑。万一哪天夏恩劝他骑马,吉米就会直接骑到乔治墓前。不过还真有这个可能性:夏恩坚信吉米应该在今年夏天的“公共马车劫案秀”里扮演警长,而且他搞不好还真能促成这事儿——半是因为他是夏恩·利特,半是因为他不停地提起他觉得吉米胯上吊着个枪套的样子该有多性感。
他们慢悠悠地走下山坡。夏恩依旧走得一瘸一拐,但他腿上的钢板已经被取了出来,相比从前很少露出疼痛的表情了。夏天时,他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公园的草地上,在吉米身边看约翰·韦恩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骑马驰骋在大银幕上。鉴于他的手术很顺利,他甚至提过要把歪掉的鼻梁也正过来,但吉米不赞成。“你的鼻子什么样我都喜欢。”他一边说,一边吻着夏恩的鼻子来阐明态度,然后这个话题便就此终结。有些时候,吉米也有些倔脾气。
他们走到那条与山梁平行的窄街时,夏恩没有接着往前向主路走,而是右拐了。
“喂,”吉米叫他,“我饿了。”
“我也饿,不过我想先让你看个东西。”
吉米揣着一肚子好奇,跟了上去。经过几个长街区后,他们来到了一座被几块空地环绕的孤零零的房子。吉米从来到响尾蛇镇的第一天就知道这儿,后来也路过了几次,但最近没来了。在他们屋里的墙上,挂着张夏恩拍的这房子的照片。“嘿!有人把这老屋子修啦,看着还挺好。”摇摇欲坠的屋顶被换掉了,原先斑驳的墙壁也新刷上了浅黄色漆,配上白漆点缀边缘。虽然天气寒冷,但装上了新吊椅的门廊看起来还是让人心生向往,那儿还有几个空花箱等待花儿的进驻。
“里面还没整好,”夏恩说,“但我觉得你应该也想参与参与。”
吉米傻眼看着他。“啊?”
“过来,吉米。”夏恩握住他的手,拉着他穿过荒芜的前庭,走上宽大的前阶,打开门,领着他走进房子里。室内幽暗,只有前窗照进的暗淡日光。室内的隔墙打好了架子,内装目前就到这步;但吉米怀疑地板是原先留下的,重整之后会相当美观;精美的木饰大部分都被救了下来,堆在一块儿。
夏恩松开吉米,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再度握住他的手。约翰尼·卡什那熟悉的男中音唱起了《勇往直前[1]》。夏恩把手机搁在窗沿,伸出手。“跳个舞呗?”
“这是怎么回事儿?”吉米边问边凑上前去,挨进那已然无比熟悉,无比钟爱的怀抱。他们缓缓地舞着,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几乎盖过了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