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漾和范琳琅给母子三人拎了袋龙眼,两个孩子想吃,用眼神看张志兰,得到张志兰应允后才克制地拿两个,吃完把壳和核放进垃圾桶,接着做自己的事。
“好乖。”唐漾打心底觉得可爱。
张志兰道:“都很懂事,爱看书,忙不过来的时候会主动帮忙。”
又话了两句家常,范琳琅拿出记录本。
张志兰给了两个孩子五块钱,让他们出去买糖,等他们关好门,这才叙述情况。
张志兰父母是烈士,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名字是孤儿院院长取的,“志”是父母,“以身殉志”,“兰”是自己,“空谷幽兰”。
然后她有个中学同学,叫闵智。
张志兰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南下打工,闵智参军入伍。
张志兰二十岁那年,回A市,闵智考上军校,两人结婚。
张志兰二十二岁那年,和闵智有了第一个孩子,修了平房,二十七岁那年,两人收养了战友的孩子,买了面包车。二十八岁那年,闵智母亲生大病,同年,长江中段洪灾,闵智牺牲。
部-队给的安葬费不多,张志兰掏空积蓄还清医院欠款,然后举家搬到了这里。
因为,把平房短租出去的租金,大于住在这里的租金。
唐漾偏头调整了一下情绪,询问她购买江景房的动机。
张志兰声音和方才一样平常:“说出来很好笑,但确实是。那个地方是他以前说以后想买的,他喜欢什么位置结构,我喜欢那能看到长江,他走的地方。”
张志兰说:“他们老家那边有种说法,生前有愿望没了,死了会停在奈何桥,孟婆不给汤,他入不了轮回道,时间久了再也翻不了身。”
张志兰从侧边抽屉里给两人拿了一本相册,笑道:“他人很好,模样俊,我舍不得。”
张志兰念“俊”念的是“zun”的音,唐漾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
照片微微泛黄,敬军-礼的男人一身橄榄绿,头顶国-徽红堂堂。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春风一样。
范琳琅嚅唇,没发出声音。
唐漾心硬,柔声解释:“但您的购买能力,以及贷款的偿还确实存在很大问题。”
“以后房价会更贵,”张志兰苦笑,“我们现在每个月有烈属津贴抵开支,然后我每天两份服务员的工资全部存着,周末我带闵木闵林去孤儿院,他们和小朋友玩,我打扫卫生也有补贴,”她想到什么,“不过我咨询银行的时候,她们说没签用工合同、没到上税线的话,补贴不能归到收入证明。”
“流水审核过不了,”唐漾忖道,“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存个我的私人电话。”
张志兰受宠若惊:“唐副处你这样我很……”
“没关系,就当朋友。”唐漾执意。
范琳琅眼睛哭得有点红,看张志兰存唐漾电话时,眸光稍稍闪了一下。
三人前前后后聊了快两个小时。
不知是谁,也不知怎么的,提到闵智牺牲细节。
张志兰脸色略微凝滞,良久后。
“他学的工程技术,专业我记不太全,洪灾发生时他是过去做防汛设计的,没签生死状。”
“然后好像是……在现场,一个孕妇想找东西失了足,他去拉孕妇,自己一脚踩在了青苔上,他不会水,一个浪刚好过来。”
张志兰说:“当时孕妇和他隔着距离,他明明可以不去,就明明可以不去……”终归是人,终归会有自私的部分。
唐漾抱着一叠访问资料,宛如抱着千斤沉铁。
“节哀。”她犹豫着抚上张志兰的肩,缓缓摩了摩。
“不哀不哀,”张志兰扯了张纸,笑着擦,“使命罢了。”
出门时,张志兰送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