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坐。”卢从景难得客气。卢承信信以为真,便接话道:“堂弟,我呢,最近看中一个项目,是投资一个度假村,那里我已经考察过了,山清水秀……核算下来大概需要投资五千万,你要不要考虑投资一下这个项目?”卢从景眉心压低,眉眼间距骤然变得很近,便具有了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他就有可能喊人把这个远离本家的堂哥扔出去。问题出在了称呼上,卢从景喊堂哥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客气,但卢承信喊堂弟便是不客气了。也难怪他用心经营多年,做生意仍旧是不温不火,每年还要来本家要钱。得亏是姓卢,不然愿意同他做生意的人更少了。卢从景念及待会要同卢心尧一同吃晚饭,便顺手接过了企划案,随手翻了翻。像这样账目不完全透明,一看就有可能暴雷的项目,卢从景向来是不做的。而卢承信又不像是能兜得住这个项目的人,土地产权还在别人手里,那家公司是个硬骨头,不一定能啃得下来,而且也没必要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花费心思。“不行,我做不了这个项目的主投。”卢从景优雅地拒绝了卢承信。卢承信急忙道:“您再好好看看呢?我都好好做过造价的!”他语气太急切,显出一副即将要威胁的样子来。卢从景眯了眼睛,手腕一翻,准备请卢承信出见客的会客厅了,他觉得聒噪。邓鸣立刻过来,钳住卢承信的胳膊,冷言道:“您该出去了!”卢承信愤恨交加,他比卢从景年长二十余岁,要他来求堂弟本就是难抹开脸面的事情,现在又被出言拒绝。他怨毒地瞪着邓鸣,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人竟有胆子这样拉他。下人终归是下人,和他这样姓卢的卢家人不一样,于是他便用力挣扎起来。邓鸣哪里是他能拉得动的,当年陪卢从景出生入死,真正在实战里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他稍微使了点力气,卢承信吃痛啐了一口,骂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拉我!”“堂哥,你这么说我就不开心了,请问你对我的副手有什么意见吗?”卢从景阴鸷一笑,卢承信这时才有几分相信了之前的传闻,卢从景若是不高兴了真敢杀了他,且能做得十分血腥。会客厅气氛一触即发,卢承信出了一身冷汗,却又拉不下脸来求卢从景,后腰顶着一个硬物,他眼珠定定的,不敢回头去看。——那触感是枪。“堂哥若是识趣,现在就应该滚出去了。”卢从景淡淡说道。突然,一个佣人匆匆走来,低声说:“卢总,小公子来找您了。”卢承信冷汗直流,一个字都没听清,只盼着邓鸣把顶在他腰后的那把枪挪开,他怕邓鸣手滑开枪走火。“且慢,别叫阿尧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屏风一晃,一个削瘦的人影出现,卢承信只来得及看到一件素白的衣裳,幽幽地带着点冷香。他不自觉地循着人影看过去,却发现那是个容貌极盛的年轻人,毫不惧怕地走到卢从景面前,仿佛即便面前的是盛怒的猛兽他也不会为之改色。“耽误了点时间。”卢从景低头看了眼表,他原本定了这个时间去琴房陪卢心尧练琴。那人问:“小叔叔,这是谁?”卢承信这时候才分辨出来的是个男孩子,离得近了能看到他的全脸,说是男生女相又不完全,皮相美,骨相却不会叫人认错,声音听上去清越柔和,仿佛枝头婉转啼鸣的夜莺。他站得离卢从景非常近,但稍稍在侧且退后一步,刚好是礼貌得体的站位。“回去等我。”卢从景起身拍了拍卢心尧的肩膀,看上去却像是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神情松弛了许多,甚至唇角还带了点笑意。卢承信突然感觉到了卢心尧的特别之处,能让卢从景这样身处高位的人消气,方才又叫他小叔叔,他苦苦思索这是哪个旁系,带在卢从景身边如此亲密他却不认识……到底是哪家的小孩子?恍然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是……是了!这个被卢从景唤作阿尧的男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卢从景二哥的儿子,从小到大都带在卢从景身边,只不过卢心尧极少露面,所以也鲜少有人认得他。卢承信急促解释道:“我是你的五伯父!”话说得急,声音也便尖利起来。卢心尧闻声抬眼看过来,目光似清泉,却不见说话,征询似的又看了一眼卢从景。卢从景一字一顿道:“阿尧,该回去了。”并没有理会卢承信。于是那个男孩子没有再看他一眼,如同一道青烟似的又消失在了屏风之后,走动的时候柔黑的发尾如同水波中摇曳的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