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我发现我早先觉得马丁先生微笑很怪异,一定是自己胡思乱想。也许连他的病也是我想象出来的。他肤色没有什么不对,多年在故纸堆里的工作让他有点驼背而已,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站在门口,伸出一只手,热情地与我道别,华盛顿式的道别。我握住他的手,低声说着希望账单可以寄到我学校来。
我警觉地离开他门口,穿过走廊,离开了那座包围着他和他同事辛勤工作的红色城堡,来到空气清新的户外,我漫步走过郁郁葱葱的草地,坐到一张长凳上,努力显得若无其事,努力感到若无其事。
我打开手里的书,看到那条熟悉的龙,但却怎么也找不到一张散页。我再从后往前翻时,才发现了它‐‐一张在复写纸上留下的地图,好像有人在自己面前摊开第三张,也是我秘密地图中最秘密的一张,然后复制了那些神秘的线条。那些斯拉夫土语标出的地名和我知道的地图上的一模一样‐‐偷猪村,八鹰谷。事实上,这幅地图上只有一个地方我不熟悉。在那座邪恶墓地的名称下面,有一些用工整的拉丁文写的文字,墨水和其他地方用的好像是一样的。在墓地所在的位置,一行文字在它周围蜿蜒而过,故意显示出两者的关联,我看到那上面写的是巴塞洛缪&iddot;罗西。
读者,您觉得有必要的话,就叫我胆小鬼吧,不过,我从那一刻就放弃了。
我是一名年轻的教授,我住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我在那儿教书,和我的新朋友们一起出去吃饭,每周给我年老的双亲写信。我身上不带大蒜,脖子上也没戴十字架,也不会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就在胸前画十字。我有更好的保护办法‐‐我不再走到恐怖的历史交叉路口,在那里挖掘。我只有安静下来,有些事情才会平息,因为我没有再面临更进一步的悲剧。
现在,如果您自己不得不选择理智,您会不会记得,您要选择生活而不要真的疯狂,生活才是一位学者安度一生的恰当方式?
我知道赫奇斯不会愿意看到我一头扎进黑暗的深渊。但是,如果您还在读这封信,这就意味着危险已经降临到我身上。您也必须做出选择。
我已经告诉了您我所知道的关于这一恐怖事件的点点滴滴。您知道了我的故事后还会拒绝援救我吗?
您痛苦的,
巴塞洛缪&iddot;罗西
一九三一年八月十九日
父亲的故事快讲完时,我已经转过身来,看见城堡上面那个窗口里不见了那位清扫房子的老妇人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暗森严的影子。
第十四章
我有好一阵没去大学图书馆了。一是我为自己在那里所做的研究感到非常不安,二是我也觉得克莱太太对我放学后不回家起了疑心。然而,诱惑还是太大了,我还是决定,即使感到不安也要再去图书馆。
宾纳茨先生又给我留了一本书。对我而言,找到这本书实在是太好了,我当时想。尽管我现在知道了,它不过是了解十五世纪拜占庭历史的入门读物‐‐迈克尔&iddot;杜卡斯的《土耳其之拜占庭史》。杜卡斯在书中介绍了很多关于弗拉德&iddot;德拉库拉和穆罕默德二世的冲突。就是在阅览室的那张桌子上我第一次读到了穆罕默德一四六二年入侵瓦拉几亚,推进到德拉库拉的废都特尔戈维什泰时看到的著名景象。杜卡斯写到,在城外,穆罕默德见到&ldo;成千上万的木棍,叉着的是尸体而不是水果&rdo;。在这死亡之园的中心,赫然是德拉库拉的主菜:在一堆人中间,穆罕默德的爱将哈姆扎被刺穿而死,身上还穿着他&ldo;单薄的紫色制服&rdo;。
我转身想看看宾纳茨先生在哪里,这时突然听到阅览室后面传出一阵噪音,砰然一声,更像是地板在震动。一种感觉促使我马上起身顺着那震动的方向去看个究竟,不管它是什么。
我冲进了后面的工作间,从窗户往里看,我没有发现宾纳茨先生,我当时还感觉稍微放心。但我打开木门时,却看到地板上有一条腿,一条穿着灰色裤子的腿附着在一个蜷缩的身体上,蓝色的毛线衫歪歪斜斜地套在不全的肢体上,灰白的头发上满是血迹,那张脸‐‐还好,半露着‐‐整个被粉碎了,还有一部分留在桌子角上。
很明显,宾纳茨先生手上刚掉下来一本书,它和宾纳茨先生一样仰卧着。桌子上方的墙上有一摊血迹和一个大而精巧的手印,像小孩的手指画。
我竭力不发出声来,结果我的尖叫听起来就像是另一个人发的。
我在医院住了几晚‐‐父亲坚持一定要住,警察已经是第三次问话了。
警察让我父亲一再告诉我不必担心自己会是嫌疑犯,我不过是最可能的目击证人。但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人进来‐‐对此我非常确信‐‐而且宾纳茨先生也没有呼救。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没有伤口,只是有人将这个可怜人的脑袋撞到了桌子角上。那可是需要非凡的力量才行的。
警察摇摇头,困惑了。那是一个奇怪的手印,手指的漩涡磨损得特别厉害。要验证手印本不是什么难事‐‐警察和父亲说开了‐‐除非他们的档案里根本没有这种手印。
警察一走,父亲就坐到我床边,第一次问起我一直以来去图书馆究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