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还在想,应该把车从路中央推到边上去,如果有人来的话,我就挡道了。但我没费这个事,因为并没有人来。
我转动曲柄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的确感觉听到身后的远处传来一声喇叭的呼啸,还有汽车沿路驶来的嗡嗡声。我直起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环顾四周,没有东西走过来。那声诡异的呼啸可能只是山谷那边的一列火车,嗡嗡声则可能是山上看不见的地方飞过的一架飞机。
我正站在那儿张望,一小股热旋风从后方刮来,掠过我身体,继而又往下吹。我可以观察到风的行进,却看不到风本身。从我身边吹过后,这股风便改变了方向,朝沼泽路吹去,杂草都给压平了,底下成了银灰色,扬起了一小片沙粒,像是汽车飞驰而过后留下的烟尘。但它不是汽车,根本看不见,只是一小股旋转运动的空气而已。
正当我的目光追随这股旋风时,我看见了黄色响尾蛇。它伏在沼泽路的一道车辙中,距我二十英尺远,平坦的脑袋上,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这是一条森林响尾蛇,大约四英尺长,枯草色的体表,奶油巧克力色的浅斑。有一种说法,浅色的响尾蛇是母的,如果这种说法正确,那这就是条母蛇。我看见它的时候,并不知道它在那儿呆了多久,但它很有可能一直就在那里,否则我应该可以看见它爬动。移动的蛇很容易吸引目光,这条黄色的蛇静静地伏着,与车辙中蔓生的野草的黄色草根混杂在一起。
在一条废弃不用的老马路上有条响尾蛇,这没有可奇怪的。山里头一直就有许多响尾蛇,八月的老马路上尤其多见。它们喜欢伏在太阳晒过的尘土和石块上蜕皮,这种时候的响尾蛇往往跟瞎子差不多,任何路过的东西都可以从它们身上碾过去。这条黄色响尾蛇唯一让我觉得不太寻常的,是它眼睛的颜色,大多数响尾蛇的眼睛都是斑驳的金色,而这条蛇的眼睛却是火红色。这有可能是因为天空中残存的红外线,超出了我的光谱范围,但没有超过它的,因此在它那双坚硬无睑的眼睛上发生反射,显出火一般的色彩。
然而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死了。它有可能被车碾过了,但我还是猛地拔出曲柄把手,用力向蛇掷去。把手砰的一声砸在车辙的石头缝隙上,刚好是扁平的蛇头刚才所处的位置。不过现在那里什么也没有了,那条蛇没有死,也不瞎,虽然一直伏在那里,可能伏了好几个小时,也可能伏了好几天,但是.一旦危险出现,它的反应依然迅猛。我刚一挥手,它马上就滑走了。
消失在路上的人影,从我身后吹来、又转向岔路的小旋风.以及伏在车辙里的黄色响尾蛇,这些,就是在沼泽路入口处抛锚的时候,我所看到的一切。
我不记得当时的时间,但是,从日落后一会儿到黄昏降临,至少有足足一小时,我一直在那里,距离&ldo;死亡新郎池塘&rdo;将近十里路。
曲柄弹到了老马路旁边高高的草丛里,但此时我并不急着跑过去拿。我即便转一晚上的曲柄,如果不能找出问题的所在,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我掀起车盖,想看看能否诊断出问题。
无论如何,我不是什么机械专家。但某种程度而言,汽车的机械装置与人有许多相似之处,比方说都有许多器官部件,都有许多种出毛病的方式。我得研究一下发动机的结构,辨别各个器件都是干什么的,又是如何在一起工作的,这种事汽车修理工恐怕看一眼就知道了。假如汽车修理工第一次做解剖,没准他也会被难倒,也得仔细研究一番。不过呢,只要他够机灵,多少总能运用常识看出关节和组织是如何连在一起的。而我在他的行当里却没那么聪明,想来真是遗憾。
一定有灰尘进入了真空进油管,只有这样,发动机才会不断堵塞,不可能是别的原因。我记得我那辆旧天龙车也碰到过一次相同的问题,发动机就像这个一样。只是那一次,我身边有个机械工诊断出了问题,并帮我打理干净,我用不着转曲柄转得头晕目眩。
回想起来,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很复杂。我所需做的就是拧下一小枚六角螺母,切断线路,清理过滤器,接着用嘴把灰尘从管道里吸出来,使汽油能够干干净净地流动,然后重新把螺母旋紧。只要有把小扳手,整个过程用不了五分钟。起先我就应该想法找到问题所在,而不是一直浪费时间,要是那样,我不但不会如此头疼,而且已经行进在前往丹伯里的途中了。
我在汽车座位底下翻找工具,但却只找到了一个带柄的千斤顶,一把换轮胎的十字扳手和一串生锈的链条。我需要的是小扳手,基本上任何型号都可以,甚至一把普通的钳子也行,但我不可能用手指或者牙齿干这个活。我又去查看车尾的行李箱,但那儿什么工具都没有,只有我的旅行包和器械箱,而器械箱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做这类工作的。我把箱盖又重新关上了。
从石瀑到这里的路上,没有一座房子像是住了人,我可以借到扳手的。尽管有人影晃晃悠悠消失在沼泽路上,但这条老路满是车辙,看样子也不大有希望。我决定沿着前方的马路往下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座房子。
我把外衣留在汽车座位上,钥匙留在点火开关上。这条路上帝都抛弃了,我离开的时候似乎不可能会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