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之梦
老琚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钻出帐篷,发现帐篷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渣子。我用登山杖敲打了半天,也没能将冰渣子敲干净。只好等着太阳猛一点,让阳光先溶一下冰再说。这时土豆还在呼呼大睡,大超却已不知去向。我站在斜坡上喊了好几嗓子,才看见大超在另一道土坡后露出了身影。
大超从土坡后慢慢地回走,他的手里拖着一根十米长的尼龙绳。那是我们临出发时,在拉萨买来以备登山或渡河时用的。原来这家伙昨晚突发奇想,所以天一亮就起来给鼠兔下套。他找到一个有鼠兔出没痕迹的洞口,用绳子做好套,在另一个洞口燃起火堆。大超不知从哪里整出了一堆燃烧物,虽然火势不大,但烟势却不小。大超扯起一件衣服,使劲地把烟灌进洞里。费了半天劲,却见四周好几个地方都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烟,包括做了套的那个洞口。这时,更远处的一个洞口终于窜出了二只鼠兔。这两只鼠兔窜出洞口,一点也没有逃离的意思,而是回身直立在洞口,伸长脖子不无得意地注视着折腾了一个早晨的大超。大超一看这情景,一下子就泄了气。正好我这时叫他,他便垂头丧气地拖着那根做套的绳子回来了。
后来土豆在晒帐篷时听我说起此事,教育大超应该善待那些小动物,要象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它们。大超认真地看着土豆,突然卟吃一下笑了,说对不起,他忘了那是土豆的亲戚。他保证以后都不打它们的主意。我看了看胖胖的土豆,想起他背着包行走时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大超说要不我们找找死了的藏羚羊,把羊角带回去做个纪念,那东西在拉萨一对值好几千块钱。土豆说除了南极和北极之外第三大的普诺岗日冰川就在前面。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一泡尿把冰川化了,让长江黄河全发大水,让全国人民都体会到可可西里的气息。我说土豆真是个胸怀大志的人,所以坏起来都不一般,尿一泡尿还不忘要污染全国。
再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不少野生动物。远远地可以看到一群群黄羊、野驴在啃着干硬的草稞,还有在水边饮水的藏羚羊。这些可可西里的精灵悠然自得地在属于它们的领地上行动,一旦我们试图靠近一些,它们马上便会有所警觉,立即象一群受惊的鸟儿,迅速向远处跑开。尤其是那些藏羚羊,跑起来速度快、姿势美,简直就是一群奔跑着的舞蹈。那些动物跑出一段,便会放慢脚步,看我们不再靠近,它们就会停住步伐,站在远处好奇地看着我们,然后继续着它们悠然自得的行动。要是我们还在试图靠近,这些动物们便会再跑上一程,然后再停下脚步,刻意和我们保持着它们认为安全的距离。
每次在路上远远地看到那些野生动物群悠游自在的模样,土豆都会伸长脖子仰天学着狼嗥。土豆学狼嗥学得妙唯妙肖,但那些动物们最多只是抬头看上一眼,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故我。有几次,我忍不住问土豆,他是不是不把附近所有的母狼招来决不罢休?
在进入可可西里之前,我们曾向当地的牧人做过咨询,知道可可西里的所有动物中只有野牦牛会主动向人发起攻击,是危险的动物,必须远离。其他动物大都是避开人类的。至于狼,只要不是在饿极的情况下,是决不会主动攻击人的。许多年前,可可西里曾有不少狼群,后来有人组织过几次集体捕杀,将所有的狼群几乎猎杀殆尽,只有极少的狼只漏网。那所剩无几的侥幸逃脱者,已不敢再主动向人攻击。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众多,遇到饿狼的机会极少。曾有牧人放牧时遇到过一只饿狼,牧人舍弃了一只羊,此后放牧时再也没有受到过狼的骚扰。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几个人才敢壮着胆子徒步走进可可西里。如果仍有狼群出没,我们是断然不敢这样进入可可西里的。狼群的可怕,我们都知道。后来我们在可可西里遇见的狼,也证实了那个当地牧人的说法。
这是我们在可可西里唯一的一次看见狼。这天下午,我们在埋头行进间,土豆突然压低嗓子告诉我们,说前面有狼。一开始我们以为土豆又在开玩笑,但一看土豆脸上的神情又不像。顺着土豆指的方向,我们真的看到了一头独行的狼。离我们前方一百多米的路边,一头灰色的狼正在行走。我们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除了手里的登山杖,我们没有任何的防卫工具。我们跑不过狼,徒手肉搏更不是狼的对手。就在我们六神无主之际,前方行走的狼只是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脚步也没有停一下,依然从容地走着,很快就在一道山梁后消失了踪影。剩下惊愧未定的我们,站在路中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晚上宿营时,土豆仍然在念叨着白天看见的那头狼会不会半夜来袭击我们。我说他不是会狼叫吗?还怕什么?万一狼真的来了,只要他学几声狼叫,让狼以为是同类不就没事。说不定那是一头他这二天千呼万唤始姗姗来迟的母狼,到时他大可以施展他的美男计。大超扔给土豆一把折叠铲,让他把母狼迷得神魂颠倒之后,别忘了哄着母狼把皮留下来,让土豆带回去风光风光。
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众多,我们能够近距离观看的却只有一次。准确地说,那是一头藏羚羊的尸体。更准确地说,那是一头藏羚羊的残骸。藏羚羊身体上的皮肉和内脏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头角已不知去向。我们只是从残留的一些皮毛和细长的四蹄可以分辨出这是藏羚羊的尸骸。地上的血迹尚未凝固,显然藏羚羊丧生的时间不长。大超一心想寻回那对藏羚羊角,他扔下背包,空手提着那把折叠铲追了下去。大超一直追过二道山梁,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从进入可可西里的第三天起,我们在风吹和冷冻中,脸上开始起了一块块的斑点,嘴唇已经裂皮,说话吃东西都不敢张大口,生怕一不小心,裂口处便会渗出血来,丝丝地痛。一个个都成了典型的狼狈万状。土豆又开始念叨他的当年梦想进西藏,如今成了这B样。到了第四天,由于大超心血来潮的一个冲动,我们无奈停止了穿越可可西里的计划。
可可西里,停留在了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