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城之外的极北,大地上迸出无数鲜红色的裂纹,一直绵延到山巅,熊熊燃烧的火焰从山巅的缺口喷薄而出,裹挟着滚滚浓烟,卷向天空,好似一条倒倾的红河,河水滚烫而汹涌。
天空仿佛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阳光照耀下的尘世,另一半则被滚滚烟霭笼罩,野蛮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神州吞入口中。灼热的火焰不住地冲击着另一侧的墙壁,好似巨兽的饕餮无休无止。
&ldo;天火……&rdo;狄冬青喃喃道,&ldo;天火已经烧到脚下了,北荒长城在融化。它怎么可能融化……&rdo;
他的口吻中透着恐惧,这实在不是他的错。九星贯日,天地将覆。当耸人听闻的危言化作真切的景象铺展在眼前,任谁都难免会害怕的。
他不怕身死,但他害怕家国随天地一同覆灭。倘若天火终将席卷大地,淬灭城阙与良田,那么一路而来的挣扎与奋起,芸芸众生的割舍与慷慨,岂不都失去了意义。
北荒长城巍峨宽广,好似一座高山矗立在大地尽头,即便是这样的天堑,也挡不住熊熊火焰么。
卢正秋适时握紧他冻僵的手:&ldo;没关系,我们便是为了阻止天火才来的。&rdo;
&ldo;我们当真有办法么?&rdo;
卢正秋点了点头:&ldo;我们往东边去,向着太阳的方向。&rdo;
&ldo;好。&rdo;
他凝着身边人的脸庞,点了点头。
霜冻的地面反射出洁白的光,使他看不清更远处的景象,只能沿着脚下的路步步前行。
长城仿佛没有尽头,像一道弧光,在寰宇边缘闪耀,他觉得自己像是走在时空之外,每一步都逾越千万年的岁月。隙中白驹过,石中火光明,梦中身难醒,他仿佛化作一缕孤魂,游荡在浩渺天地间,微小而孱弱,随时都可能化作青烟消散。
然而,牵在掌心的手将他锁住,使他的魂魄仍留在人世,仍品尝着悲喜嗔怒,贪恋着雪月风花。
阴晴割裂的天幕下,高耸入云的峭壁上,两个人的影子交叠依偎,像两只蚂蚁一样,缓缓向前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狄冬青的眼睛几乎要被白光晃得失去知觉。终于,在前方缭绕的云雾中,隐隐浮现出一道门。
一道悬立在空中的门。
悬梁被冰雪覆盖,呈现和天地一般的洁白色,使人辨不出远近。只有一条台阶绵延到门边,洁白的石级不似人间之物,倒像是通往天空的梯子。
他不禁揉了揉眼,再次睁眼的时候,天门仍旧在,朝向云巅敞开,迷雾散去了少许,依稀可以辨出横匾上的四个字。
&ldo;扶摇清风。&rdo;
他念道。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扶摇清风。
穹宇苍苍,远而无极。乘奔御风,自由无拘。
他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此景不应人间有,唯有神迹二字可以形容。而他以一介凡人之躯,竟有幸站在此处,亲眼看到这通天的门扉。
他感到身边的人动了动,似乎要甩开他的手。
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五指。
卢正秋停下来,偏过头,用一双看不见的眸子望着他。
他也望着对方的样子,像是要将这身影永久纹刻在眼里似的,拼命凝视着,口中喃喃道:&ldo;师父,你的肩膀和头发都被霜雪染白了。&rdo;
卢正秋怔了一下,道:&ldo;你的想必也是吧。&rdo;
白雪压眉,冰霜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