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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1页）

谢镜愚显然没把这话当真。一看朕过去，他就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ldo;陛下怎么离席了?没人发现么?&rdo;他往楼下望了望，黄河边上依旧觥筹交错，热闹得很。

&ldo;朕让他们别跟着。&rdo;朕简短道，&ldo;倒是谢凤阁你，什么时候偷溜的?&rdo;

&ldo;臣……&rdo;谢镜愚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朕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为难。他生在前朝，怎么敢当着朕的面说他思念家人?然而，即便朕能许他高官厚禄，也不能让人起死回生。说到底，和死人争是最不明智的事;朕已犯过一次错，不可能犯第二次。&ldo;不管你今日说什么，朕都不治你的罪。&rdo;

&ldo;臣谢陛下恩典，&rdo;谢镜愚低声解释，&ldo;但臣确实无事。&rdo;

朕扶着栏杆远眺，闻言忍不住回头瞥了他一眼。&ldo;那朕刚刚是听见鬼在叹气?&rdo;

&ldo;陛下，鬼神之事，不好妄言。&rdo;谢镜愚劝，口气不甚赞同。

朕懒得和他解释世上根本没鬼神这档子事。&ldo;那朕就来和你说说活人。人死自不能复生，然而还要时常大举拜祭，朕觉得，这纯属浪费国力。&rdo;

谢镜愚震惊地瞪大眼睛。朕刚刚祭过建陵，这话算得上大不敬了。&ldo;陛下，您……&rdo;

&ldo;有这些钱，还不如赈济百姓来得实在。&rdo;朕继续道，根本不管谢镜愚想说什么，&ldo;朕已经吩咐郭州牧，此次祭祀所用的物品，能再用的收进库房，不能的统统赐下去。随他们吃了用了，都比白白放到烂掉好。&rdo;

谢镜愚慢慢张开嘴又合上，显然有些震动。&ldo;陛下如此体恤万民，实乃我朝大福。&rdo;他顿了顿，又道：&ldo;臣从不知陛下如此豁达，臣自愧不如。&rdo;

但朕的话还没说完。&ldo;这依山造陵，气势确实宏伟，然而也确实太费工了。若朕百年，朕只想要一座墙够厚的陵墓，不要陪葬也不要华表。身侧无贵重之物，自然能长久安眠……&rdo;

&ldo;陛下!&rdo;谢镜愚被朕的话外之意惊得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就跪下了，&ldo;请陛下慎言!&rdo;

&ldo;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有什么可慎言的?&rdo;朕斜着眼睛看他。

&ldo;陛下乃真命天子，如何能与常人一般?&rdo;谢镜愚急道，&ldo;陛下自当天保九如、万寿无疆!&rdo;

&ldo;活万岁，那朕岂不是变成老妖怪了?&rdo;朕不由失笑，存心挤兑他。

&ldo;‐‐陛下!!&rdo;

看他脸都白了，朕实在不好继续吓唬下去。&ldo;行了，朕和你开玩笑，起来吧。&rdo;

谢镜愚面上的神情显示他认为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但朕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和朕犟嘴，只好起身，一张俊脸板得死紧。

朕还没见过谢镜愚对朕摆这种脸色，不由稀奇地多看了两眼。这人到底都把朕的什么话往心里去啊……&ldo;所以你还说不说了?&rdo;

谢镜愚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朕还没忘记先前他为什么叹气这个问题。&ldo;臣……&rdo;他犹豫了下，还是说了下去，&ldo;臣不是思念故土，只是有些触景生情。&rdo;

&ldo;说来听听。&rdo;

&ldo;天下大势，分合趋之;朝代更迭，山河不变。臣生在其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无法力挽狂澜，故有一叹。&rdo;

这话说得倒是十分有理。朕点点头，&ldo;确实如此。&rdo;而后，朕突然又想起，在去慈恩寺的马车上，谢镜愚神情寥落，与他刚才的沉寂颇有几分相近。&ldo;去慈恩寺的时候，你也想到了这个?&rdo;

闻言，谢镜愚有些惊讶。&ldo;原来陛下发现了……&rdo;他望向朕，眼中盛满恳切，&ldo;不管以前如何，现下臣惟愿随侍陛下左右。&rdo;

朕瞧他如此神情，心中微微一动。&ldo;朕信你。&rdo;

区区三个字，谢镜愚脸色就立时阴云转晴。不得不说，他带着微微笑意的模样比板着脸好看多了。&ldo;臣谢过陛下。&rdo;他说着又要跪。

朕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ldo;得了，你不嫌累朕还嫌麻烦呢。&rdo;见他一脸惊愕，朕才意识到朕做了什么，赶忙轻咳一声收回手。&ldo;朕还有事要说。&rdo;

&ldo;但凭陛下吩咐。&rdo;谢镜愚立即道。

朕莫名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轻快，心道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家伙。&ldo;昨日里，郭州牧不是请朕去普救寺么?去的路上有条渠，你可记得?&rdo;

&ldo;回陛下，臣确实记得，是永济渠。&rdo;谢镜愚对答如流，又接着问：&ldo;永济渠年久失修，多有壅塞，陛下可是想重新启用?&rdo;

朕点点头。&ldo;郭州牧说，城郭两侧山势险峻，每逢大雨，水流直灌州城，怕是已有此意。&rdo;

谢镜愚敛眉，片刻后道：&ldo;水利漕工，都是造福地方的好事。&rdo;

&ldo;没错，&rdo;朕肯定道，&ldo;刚刚朕看了城外山水之势，觉着黄河汛期水流怕也甚是凶猛。若要疏通永济渠，不若做得彻底些‐‐将它从城东延至城西，另设分水渠，再以铁牛镇之。要是诸事顺利，便是五六月间，百姓也无需担心洪水淹没良田，还能自行引水灌溉。黄河上的津桥，朕估计着，也用不着年年花钱修缮了。&rdo;

朕一边说一边来回指点方向，可等朕说完之后，谢镜愚都没吭声。朕转过头，却发现他正直直地盯着朕，神情有点古怪。&ldo;怎么?谢凤阁觉得朕的设想有不可行之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