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是。”宣宁轻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苏小冬没有多想,只以为他刚刚醒来便一番操持奔忙,想是疲倦已极,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心想着赶紧送他回房间去歇着。可岑溪走后一连几日,宣宁都睡得不踏实,几番被梦魇住,挣扎着醒来,按着心口兀自喘息难平。终于在一日午后小憩时,宣宁低声喊着“岑溪,不要”自梦中惊醒。苏小冬午间不肯回房休息,总执意在宣宁房里的软塌上窝着,听见动静,利落起身赶到床边,只见宣宁自睡梦中惊醒骤然坐起,一时无力,险些一头自床上栽倒下去。她连忙将人接住,扯高了被子将他裹住,便替他拍抚着胸口边安抚:“没事的,是在做梦呢。”宣宁眼中依然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眼珠迟滞地动了动,猝然抬头看见苏小冬,呼吸一滞,突然伸手紧紧将她抱住。“阿宁?怎么了?”缓过一阵子,宣宁像是从梦中彻底醒来,深深吸了口气,松开她,他对她勉强笑笑,脸色依然惨白:“没什么,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是和,岑溪有关?”宣宁抿紧了唇,浓黑的眼睫向下垂着,静默无言。“自岑溪走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宁,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可以知道吗?”“你还记得五毒谷的南溪吗?”宣宁血色单薄的唇微微发颤,“她是岑溪的亲妹妹,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苏小冬愣住,顿了片刻才问:“我记得你那时说南溪是李家村的人,本名叫李春花。可岑溪,他,他不是姓岑吗?”“是我骗他的。”宣宁苦笑,“他本名李春水,跟我一块儿被送到鸾凤阁,一块儿被送进困兽洞。他身受重伤,经历亲人惨死在先,又目睹诸人自相残杀,昏迷中醒来便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我就从天字组死伤者的名册里随便翻了个名字指给他看,编了个谎话说那是他的父亲,他是因为父亲过世太过悲伤,才会失去记忆。翻到的那个人姓岑,我就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做岑溪。”“你是怕岑溪想起来?”怕他想起了吗?又或者,他已经想起来了呢?“我不知道。”宣宁摇头,“我想再睡会儿。”闻言,苏小冬扶着宣宁躺好,替他掖了掖被角,却被宣宁从被子里探出来的手一把握住:“哪也别去,就待在我身边,谁来找你,都不许离开寒石院。”“岑溪带走的阁主令可以调遣鸾凤阁七十二分部,你是在担心吗?”“没有。”宣宁阖上眼,将头转向床榻内侧去,轻声道,“他不会的。”如今宣宁贵为鸾凤阁阁主,无论是双风居还是紫来居,都比他的寒石院要适合养病,可他却执意住在寒石院里,只靠支在屋子里的炭盆烤火取暖。天气越发冷起来,离过年便越发近起来。灵鹊将今年各分部送来的礼单整理过递到寒石院里来。往年里这本就是灵鹊的活,他做着也是顺手,这事情确实无需宣宁操心。只是在灵鹊叠了礼单要去办时,宣宁突然喊住他:“灵鹊使辛苦了,若来年阁主换了人,还希望灵鹊使与寒鸦使可以尽心辅助。”灵鹊顿下脚步:“阁主是什么意思?”宣宁拿帕子掩着唇,轻轻咳嗽几声,摊开帕子给他看,那方雪白的锦帕上赫然有血。灵鹊知道宣宁的伤伐太重身子难以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却没想到养了几个月,不仅不见起色,反而到了这步田地。宣宁缓过一口气:“我答应小冬,来年春花凋零前,要跟她下无回峰回京都去。若一切顺利,我想把阁主之位,让给岑溪。”灵鹊愣了愣,随即笑道:“你可以放心,我和寒鸦早厌倦打打杀杀,决计无心阁主之位。”“可你与寒鸦使说到底是前辈,岑溪此前心无城府只懂杀人,我走后,阁里的事恐怕还需要你们多费心了。”“放心吧。明阁主在我与寒鸦心中如母如姐,她的心血,我们不会坐视不管。”灵鹊和寒鸦是一对自小被明细风捡回来的姐弟,寒鸦是姐姐,灵鹊是弟弟,两人自小在紫来居长大。灵鹊虽一直陪在明细风身边,却是明细风身边最和善温柔的人。宣宁一入鸾凤阁便被送到天字组,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他知道宣宁根骨奇佳,小时候吃了许多苦,眼看他如今落得这幅模样,灵鹊心中不无唏嘘,却笑道:“挺好的,明阁主临走时便说,要你下山去过你自己的日子。遇见苏姑娘后,你便和我们不同了,在外头有牵挂也有念想了,别跟我们一样,一辈子都被困在无回峰上。”灵鹊走出去,便遇见捧着碗热汤等在门外的苏小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