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由着她捧着自己的手,笑着道:“知道你能干,只是如今不必事事要你亲力亲为。”“那怎么行!”苏小冬不依,“别人插手我可不放心!”宣宁笑笑,拿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忽然皱着眉头将自己的手从她手掌中抽出来,道:“你去一趟洞室,床边的方角柜中间那层有一个白色的瓷罐,你拿过来。”什么瓷罐?苏小冬见多了莫问从五颜六色的瓷瓶里倒出救命的药丸喂给宣宁,听见宣宁要自己去取什么瓷罐心里便是一紧,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追着问:“怎么了?哪里难受吗?我还是去找莫先生吧!”宣宁何曾被这样草木皆兵地对待过,一时啼笑皆非,只轻轻推了推苏小冬:“我没事,你去把东西取来便知道了。”虽然宣宁这样说,苏小冬心里却是不信的。心里记挂着宣宁,苏小冬跟只兔子一般蹿得飞快,很快取回来宣宁要的那个瓷罐。一番疾行,苏小冬的脸颊微微泛红,她生得白皙,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莹润剔透,如今染了一点热气腾腾的红,显得越发生气蓬勃,令宣宁竟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喏,你要的。”苏小冬将瓷罐递给宣宁。宣宁指指身边的凳子:“你坐好。”干嘛?难不成这瓷罐里的药还是给她用的?苏小冬心下不解,却也没多说多问,乖乖在床边坐好,便又听见宣宁说:“手给我。”话是这么说,宣宁却没打算等苏小冬主动伸手,话没说完便已经动手捉住她随意垂落在一旁的手,将她的一双手摊平,自顾自打开她刚刚拿来的那只瓷罐,消瘦苍白的手指剜了一块半透明的白色膏体出来,轻轻点在她的手心里。她总算明白过来那罐子装的是什么,那果然是给她用的,只是与她在府里惯用的膏脂不同,那块膏脂一点儿香气也没有。宣宁的手指轻缓地在她手心里揉开那块膏脂。他的手指冰凉,但好在她的掌心是暖的,膏脂一点点被捂得软暖。宣宁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将润肤的膏脂一点一点在她手心里推开,待掌心涂抹均匀了,又将她的手翻过去,手背朝上露出来,将膏脂带到她的手背上,捏着她一根一根青葱似的手指一寸一寸仔细涂抹了一遍。明明,那是一罐粗糙的、普通的膏脂,可苏小冬却觉得自己像是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猝然被一碗平平无奇的阳春面妥帖地暖到了心坎里。寒石院里没有旁人,宣宁又病得下不了床,这里一切财米油盐、洒扫庭除尽皆是苏小冬一个人忙碌的。如今天气一冷,沾了水的手被北风一吹,便干燥粗糙起来。宣宁气血虚弱,这样的天气里四肢冰凉得厉害,这些日子,苏小冬闲来无事便捧着宣宁的手替他暖着,轻而易举便被他察觉靖北郡主的一双柔荑素手在日复一日的琐事之中毛躁干枯。“怎么了?嫌弃我的手太粗糙,硌着阁主大人了?”苏小冬笑嘻嘻地逗他。宣宁瞪了她一眼,没将那只白色瓷罐递给苏小冬,却将它郑重其事地收入自己怀中。学着苏小冬的腔调:“这药膏虽比不上郡主在王府里惯用的,但也是莫先生精心调配出来的。今后每日早晚,记得来找我,我给你涂。”“阁主是在命令我?”苏小冬挑眉。宣宁倾身过去。他近来越发苍白消瘦,但面容却依然是好看的,甚至在病中褪去了气势汹汹的杀气,仿佛山间细细的一弯清亮明澈的溪涧,又俊秀又明净。他的眉眼抵到苏小冬眼前,他的眼中盛着盈盈的光亮,仿佛月圆之夜的潋滟湖面,又仿佛满盈着酒盏的一杯美酒。苏小冬的心跳漏了一拍,嘟囔道:“干嘛?”宣宁轻笑:“不肯听我的?”苏小冬眨眨眼。“郡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宣宁伸手箍住她的后脑,凑近了一些,又笑了笑,“你的话,低头是不够的,还得——”苏小冬又眨眨眼,还得怎么样?“以身相许。”话音刚落,苏小冬只觉得唇上一凉,宣宁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股清苦的药味,可苏小冬在清苦之间嗅到了自己衣襟上的一缕暖融融的熏香,与宣宁身上清冷的苦混杂在一处,竟出人意料的融洽。唇齿相依间,冷与暖,苦与甜,正是恰到好处的平衡。仿佛在温温泉水中,仿佛在轻软春风里,仿佛这世间霎时花开万物可爱。暖意融融,春意正盛,院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人未到,声音便先传了过来,岑溪一靠近寒石院便憋不住,大声嚷嚷着:“阿宁,我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