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霜蓦地睁开双眼,强烈的不安如同重锤击打在胸口的脉搏中,黎明前的最后一片黑暗,遮蔽了窗外远山的轮廓,影影幢幢。在她抬目远望的一瞬,火红的朝阳,猛地挣脱了地平线,从山顶升起,赤红的霞光浓烈如火,在昏沉的天空下,仿佛十里远山陡然燃起滔天烈焰,直冲云天。
这样的奇景,远方天际维持不过一刻,便飞速消失了。
然而,戚玉霜的心中,却慢慢升腾起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她披衣而起,只觉得心里突突乱跳,像是有一盏盏小鼓在她的心脏上重重地敲击着,令人心乱如麻。
她回过头,正看到窗外一丛丛赤红如血的梅花。
此时,正到了梅花开放得最为艳烈的季节,一树树红梅迎霜怒放,红如朱砂,艳若鲜血,几乎将整座墙壁都映成了红色。
此日清晨,一名浑身浴血的信使,连人带马,一头撞上了京城西门的城墙。
待守城军士慌忙下城查看之时,才发现,战马在全力狂奔数日之后,已然力竭头昏,不辨事物,一头撞死在了城门上。
守城军士颤抖着手,去探马上之人的鼻息,却发现,此人早已气绝。
唯有半只残缺的手掌,仍然紧紧攥着贴于心口处的一份染血塘报。
京中所有大臣,在堂堂年节的清晨时分,被从被窝里拉了起来,十万火急地赶到了勤政殿。
御案上,摆放着这份染血的塘报。
塘报中的内容,传到天奉帝耳中,天奉帝目光巨震,似乎想要发出什么声音,却在中途戛然而止,如同一只被卡住喉咙的鹦鹉,喉咙里发出格格的响动,手脚猛然抽搐了起来!
“陛下!”
“陛下!”
“陛下——”
侍卫与太监见势不妙,急忙向龙榻的方向冲了上去。
然而,天奉帝老迈的身躯,却如同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重重地颓然倒下!
天奉帝昏迷不醒,太子周显不得已,在朝臣的共同劝说下,暂代一切军政大权,统摄朝政。
那份塘报,摊在了每一个朝臣眼前。看到的人,无不肝胆俱裂。
——尤班单于屠灭乌诸国,扮作乌诸国使臣,骗开了振威关的大门。
在驼队沉重的黑色巨箱之中,藏匿的是犬戎最精锐的杀手。
振威关城破,恩国公徐世忠殉国。
犬戎铁骑如同不可阻挡的利刃,势如破竹,顺着燕丹山平坦丰美的塞上走廊,挥师南下!
武德、宁安、凤泉三关,一夜失守。
有人颤抖着声音,用一种极度恐惧的语气,问出了所有人都关心的一句话:“犬戎骑兵,现在……到哪里了?”
三关失守,犬戎人跨过燕丹山最后的余脉,接下来的,便是一马平川的洛江平原。
洛江背后,就是京城。
忠勇伯吴老将军年逾六旬,此时,也撑着身体强硬地站在朝堂之上,给出了依据他多年经验,推测出的答案:
“犬戎大军,恐怕已至……洛江对岸。”
兵部侍郎秦骞颤声道:“渡过洛江,三日内就可直抵京城,洛江以东,除京城外有十里青屏山,其余再无险可守!”
他这一句话,仿佛在场中落下了一道惊雷。知道大孟布防的武官们心中愈发沉重,而许多从前对此不甚了解的文臣,听到此话,只感觉心脏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有人哑着声音询问道:“洛江东岸,是哪一军驻守?”
郑弘终于开口,语气极为凝重:
“并州军。”
并州军主帅高温,原为高良之弟,因坐高家之罪,被革职查办,前去接任的乃是忠勇伯长子吴存,如今……只怕才刚刚到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