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嫂下班后轮到沙克达带孩子,长青学会翻身、爬、站乃至走路,并且会喊他“爸爸”了。他也会喊“妈妈”,可是从来没人应他。
沙克达想让她和长青一起玩,改善母子关系。薇薇在地垫上坐着,自顾自地玩平板,长青在边上看没人理他,就放声大哭。薇薇对他的哭声置若罔闻,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朝他大喊大叫了,把他当成空气。
长青被月嫂和爸爸抱惯了,一被放到妈妈身边受冷落就会哭。子爵表现得和长青不是很亲近,它除了黏着薇薇,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薇薇常常会冒出想杀了这个孩子的念头,即使长青要把手里的玩具递给她,她也不会觉得他可爱。看到这个孩子,她只能想到沙克达把她绑在床上给她灌精的场景。
20年初疫情来了,随后形势愈演愈烈,去哪都要核酸检测报告。月嫂的小区禁止出入,不能来上班了,沙克达留在家里陪着母子俩倒也合他心意,相当于体验了一把退休的感觉。
他在家研究怎么给儿子做辅食,为了健康,婴幼儿吃的辅食不能加盐之类的调料,让他做这个至少比做青椒炒蛋要让人咽得下去。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做的辅食再难吃,长青出生到现在没吃过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目前他还不会拒绝沙克达做的辅食。
网络用起来很方便,各种菜的做法搜一下不仅有文字步骤,还有视频教学。普通人做饭也不怎么需要讲天分,又不是米其林主厨要天天绞尽脑汁想着研发新菜式来吸引顾客。
沙克达疫情在家太闲了,薇薇是个不干事的,家务都要他做。打扫完家里上下,把衣服洗了,他还是闲,照着教程开始学做饭。
沙克达对于处理生肉或者杀鸡剖鱼这样的事上手最快,动物的身体总有相通之处,人类的尸体也是肉类。十几年前他经常干分尸的活,十几年后手艺也未生疏。
沙克达被封在家里四个月后,自我感觉厨艺已经好到能去饭店做厨师了。令他苦恼的是他做饭时长青会哭闹,要他抱才不哭,厨房里还是很危险的,锅里的油会四处喷溅。薇薇死活不肯认这个孩子,沙克达不信任任何人这点反倒是救了长青一命,真要抱着“妈妈再怎么样也不会害孩子”的想法把长青硬塞给薇薇的话,长青说不定早被发疯的薇薇掐死、淹死了。
这疫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政府号召人们线上工作、线上上课,可是倒卖军火、杀人这种事又不能线上进行,所幸沙克达有的是积蓄,不需要考虑收入问题。
薇薇对于疫情倒是没什么实感,她在网上看到疫情相关的消息只觉得像是发生在遥远国度的事情。她早就适应了被监禁的生活,突然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也不会憋得难受。
线上课兴起后薇薇就在家里听课,20年的高考延期了,但这事和薇薇还是没关系。
六月一日到了,沙克达给儿子庆生,薇薇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看着他们,沙克达在这一刻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家算上子爵有四口,长青还不懂事就算了,薇薇是长青的生母,她怎么可以和子爵一样,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自从生下长青,薇薇就好像机器似的,很少表现出人类的情绪。做爱时不是不会喘,但他总觉得少了什么。他知道她有心结,也不敢太刺激她。平时薇薇看向他的时候总像在看很远的地方,眼神涣散着,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模糊的迷雾。
疫情控制了几个月,政府又试着放开,7月21日沙克达出门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家后就不认识人了。出于父亲的本能,长青哭的时候他把他抱起来哄,家里除了这个稚子,唯一能问话的就是这个女人了。
沙克达看着这个气质清冷的漂亮女人,在如花朵般盛开的年纪她身上有一种暮气,仿佛她是个白日游荡的亡魂。他一直在追问薇薇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又是谁。
要说老年痴呆他也没那么老,薇薇只当他在和她开玩笑,故意耍她。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不过沙克达很喜欢愚弄人是真的。
前几次他问话她没搭理他,去厨房倒了杯水端回书房,她走到哪他抱着长青跟到哪。薇薇被他缠得不耐烦,抬眼看着他:“沙克达,你什么意思,戏弄我很好玩是吗?”
“哦,原来我叫这个名字。”他继续追问她:“你叫什么?这孩子叫什么?”
他这是失忆了?薇薇在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经常看到这种情节,生活中却是头一回碰到。她知道人出车祸、被猛烈敲击头部可能会失忆,她看他不像头被砸过,莫非真的是老年痴呆?
薇薇意识到她的机会可能来了,但她并没有很激动,眼里也还是没有神采。她往玄关走了几步,心跳得厉害,好像要跳出来似的。
她看到猫碗,她想她得把子爵带走。她不愿意把子爵留给沙克达,这孩子他要要就拿去吧,她不在乎孩子,但她的猫得跟她走。
沙克达看着她用猫包把子爵装起来,在玄关处摘掉钻戒放在鞋柜上,换上平底鞋走出家门。
她就要离开属于她的索多玛之城了,薇薇像罗德之妻做的那样忍不住回头,看着这座她呆了两年的房子,所幸她没有被神变成盐柱。
他的表情透露着些许无助:“你……为什么要走?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看来他真的不记得她是谁了,薇薇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怀里懵懂无知的长青。长青在父亲臂弯里吮着大拇指,圆溜溜的黑眼睛望着她,突然喊了声“妈妈”。
这声呼唤并不能挽留她,反而让她像受到惊吓一样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跑几步后步伐又慢了下来。
“那个,等一下。”沙克达追出来给了她一个密封的n95口罩:“你不戴口罩哪也去不了。”
薇薇接过了口罩,放下猫包,拆开口罩戴上。他拿着包装袋,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提起猫包往路边走,去打车。
有些事情他想不起来了,可是这个水蓝色长发的背影让他心中悸动,他顿时明白她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薇薇上车的时候弄不出健康码,司机怕她是新冠患者,直接把她送去警察局了。薇薇想着自己是失踪人口,去警察局走个程序也好,爸爸心脏不好,直接回家她怕爸爸心脏病犯,那可就乐极生悲了。
外面的人果然都戴着口罩,不是白色的n95口罩就是蓝色的一次性医用口罩。爸爸来接她时戴着n95口罩,眼泪哗哗地流。
薇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想让他别那么难过,然后才意识到口罩遮住了她的笑容。
她回到了熟悉的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还是空得可怕,于先生是她认识的人里唯一死了的,而且死得还很惨。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爸爸寿终正寝,她都不一定有现在这么痛苦。
寇布拉回家后摘了口罩,问她这两年去哪了。薇薇如实说了,顺便把子爵从猫包里放出来。
沙克达是假死的事情寇布拉多少有所耳闻,从女儿口中得到证实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看来沙克达就是个疯子,把他天真烂漫的女儿摧残成了现在这样,可把他心疼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