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道这么多年,她还是天真得可笑,以为凭着一已之力就可以力挽狂澜,以为凭着名声,就可多少震摄汪家一点,也以为她努力了,她就能多多少少对抗得了这个世道一点……
却完全忘了,强权之下,她又算得了什么?
&ldo;你知之好,起来吧。&rdo;汪永昭看了眼张小碗,&ldo;以后,要说什么话,凡说之前你最好想想,你是谁,我是谁,想明白了,那些话再出口。&rdo;
说罢他看着桌上的杯子沉思了一会,便又淡然道,&ldo;且带他回来吧,忠王世子是非见他不可,这次不是我要推他入府,是你替你的儿子找了个好先生的结果。&rdo;
&ldo;还请大公子明示。&rdo;张小碗扶着凳子站起,眼泪还是未停,脸上一片凄然。
&ldo;孟先生是先帝帝师的弟子,一直隐身民间,世子爷本想寻了他,看他是否有那个本事教养得了他的小公子,哪想,小公子的先生不是非他不可,却让他你们母子摸了出来,&rdo;汪永昭说到这,嘲讽地笑了两声,&ldo;你这也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教养出个不凡的小儿疏远祖父,父亲,却不料,日后他能不能活着,有没有那个命施展本事,还得看我这父亲。
说到这,他想该说的都对这妇人说完了,便朝张小碗挥了挥手,&ldo;饭也吃完了,你回你的村子当你的农妇,那小儿,让他几日后来见我即可。&rdo;
她兴许能在内宅吓住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下人奴才,但她最好明白,在汪家里,顺从他才是她的为妻之道。
他才是那个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人。
而她,不过是个粗俗妄为的蠢妇罢了。
张小碗带着她的包袱从轿中下来,还在不断地用帕子抹着泪,江小山见她还在哭,心下怜悯,但也不敢多言,对她一弯腰,便道,&ldo;大少夫人,请您好好歇息,有事派人传话来府里即可。&rdo;
说完,吆喝着轿夫抬着轿子而去,等他走了一段路,回过头时,看到大少夫人还凄婉在看着他们这边,江小山不知怎地,眼眶突地一酸,他抬头抹了抹泪,自言自语道,&ldo;这真正是心狠了,花几百两的银子给雯姨娘抬了梅花树回来栽,却把正头的诰命夫人打发到乡下来……&rdo;
说着,想起灾年那些日头里,张小碗给他吃的那几个从她嘴边省下来的粗馒头,他便越发伤心,眼泪越擦越多。
这厢江小山哭着走了,轿子也不见了踪影,张小碗一屁股坐到了房门前,拿着帕子拭脸的手也松了下来,垂在了冰凉的地上。
她坐在房门前想了一会,才撑着地站了起来,在墙边暗沟里掏出了锁,打开了大门。
进去后,她又洗了个冷水脸,又去灶房里弄了点吃的,等到黑夜,才急步去了书房,拿出藏好的笔墨纸砚,写好了两封信。
第二日一早,她去了胡家村,把信交给了胡九刀,让他送信。
胡九刀听说是要七日之内要把人带回,接到信后就起程而去了。
当天,胡家村的另一人,拿了另一封信,去了镇上的另一户人家,托人把另一封信,慢了胡九刀半日送了出去。
小老虎在第六天夕间赶到了叶片子村,离门好几十丈远时,张小碗在屋内就听得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唤娘声。
待她跑到门边,她那坐在马上灰尘扑扑的儿子对着她就是扬起一个笑,叫了她一声:&ldo;娘。&rdo;
叫完,身子往前一栽,倒在了此时正站在马下的张小碗怀里。
张小碗那刻间,心颤抖了一阵,她缓了好一会,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儿子好一会,才觉得全身又有了点力气,这时她对上后面壮马边,也满面沧桑的胡九刀的脸,愣是从漠然的脸上挤出了笑,对他说,&ldo;劳烦刀爷您了。&rdo;
胡九刀摇摇头,擦了把脸,对着张小碗就是一笑,&ldo;没啥事,他两日未睡了,夫人,您且让他睡上一宿,明日即好。&rdo;
&ldo;知晓了。&rdo;张小碗的脸木了几天,这几天都不知道怎么笑了,现下听着了胡九刀的话,那脸上的笑容才有了点真切的笑意。
&ldo;我先回家,明日早间我和我娘子再来。&rdo;胡九刀朝她一抱拳,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回去了。
这一夜,汪怀善睡得很安稳,张小碗见他一个翻身也无,第二日,待到太阳高高升起,张小碗狠着心,用着冰凉的帕子附在了他的脸上。
这时汪怀善被冷帕激得睁眼,手同时往他平时放弓箭的地方伸……
&ldo;箭收在桌上,等会拿。&rdo;张小碗拿了冷帕子,放到了放置在一旁的热水盆里挤了挤,拿出了热水帕给他继续擦脸。
&ldo;娘……&rdo;汪怀善一见是她,傻了一会,待他娘给他擦完脸,他才傻笑着说,&ldo;我跟刀叔打赌三日就到,他偏不信,嘿嘿,谁叫他小瞧了我,看我不把他的下酒菜拿回来吃。&rdo;
&ldo;赌的下酒菜?&rdo;张小碗也慢慢地笑了起来,目光温暖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