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下时间,02:14,神秘邻居指定的时间,差1分钟就要到了。到底是哪一个房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无人机从右向左,继续水平飞行着。电机高速旋转的嗡嗡声,透过浓雾传到了我耳边。我有点担心,会不会吵醒了公寓里的其他住客,误会‐‐或者说识破‐‐我是个偷窥狂。
就在时间从02:14:59跳到02:15:00的那一刻,在无人机视野范围内的三个窗户中,最中间的那个,突然亮起了灯。我马上刹车,让无人机倒回来一点,悬停在那个窗户的正前方。然后,我看见了这辈子所能见到的、最诡异的画面。
透过窗户看过去,那是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不,准确地说,那是一个还没装修好的毛坯房,到处是阴沉的水泥,无人机的摄像头拍摄到的,是这个毛坯房的客厅。
客厅正中间的天花板上,装着一盏亮度很低的白色节能灯。客厅里家徒四壁,只有左边墙壁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红色的物体。节能灯的亮光只能照到附近很小的一块,所以这个红色物体的大部分都笼罩在黑暗里。
我把眼睛凑在ipad的屏幕上,又把摄像头的焦距调到最大,这才分辨出:墙角的红色物体是一个摇木马。
从摇木马的大小来看,明显是做给小朋友骑的。木马的上半部分隐藏在黑暗里,只能看见四条马腿连接着的弧形底盘。木马已经有些年头,红漆都褪色了,但能想象出它刚被制造出来时的鲜艳。
深夜不恐怖,毛坯房不恐怖,大红色的摇木马也并不恐怖,只是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却有那么一点吓人的感觉。但是,我还是皱起了眉头‐‐神秘邻居要我看的,就是这样一个毛坯房里的摇木马?也太小儿科了吧?叔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经历过生死,侥幸从雪山回来的男子呢!
正这么想着,突然之间木马开始摇动起来。顿时,我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无人机上并没有记录声音的装置,两栋公寓间隔着那么远,声音更不可能穿过浓雾到我这里。但是,我的耳朵里分明听到了木马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摇动的声音。
咿‐‐呀,咿‐‐呀。
吓人的地方不止于此,那大红色的木马并不是停留在墙角下的原处,而是一边摇晃着,一边向右朝客厅中间移动,就好像上面骑着人似的。随着木马慢慢移动,逐渐暴露在光线中,我发现:在木头马鞍上面,真的坐着一个人‐‐一个小男孩。
不对,说是小孩子什么的,其实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我现在能看见的,也只是他的两条腿,穿着一双凉鞋,小腿光着,上面是一条海军蓝的短裤。
我腋下的冷汗打湿了衣服。木马还在以同样慢吞吞的节奏向着节能灯下面走。白森森的光线从天花板上斜向下,照在木马跟那个小男孩身上。随着木马的晃动,一点一点移动到光线里的,是木马红色的腿、红色的脖子、红色的头……
不对。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木马的脖子上面,并没有马头。这是一个残缺的木马,更增添了几分恐怖。木马还在不停移动。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分钟,再有两分钟,无人机就要开始返航了。我吞了一口口水,虽然害怕得心跳加速,但眼睛却无法离开ipad的屏幕。
木马整个移动到了节能灯下,那个小男孩的全身终于也暴露在光线里。虽然亮度不够,但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他的海军蓝的短裤上面,是配套的白色上衣,有着同样海军蓝的大领子。领子下面还露出了红色的一角,应该是戴着一条红领巾。
这是一套20世纪80年代,在全国各地的小孩子之间流行的水兵制服。叔出生于那个年代,在六七岁的时候,穿的就是这样一套。这样一个小男孩,像是骑着恐怖的无头木马,从上世纪穿越而来。太惊悚了。不过,更让我介意的是,小男孩背对着左边的墙壁,侧身朝着无人机镜头,却一直扭着头,脸向着房间深处。到现在,我还没看到他的脸。
时间已经到了最后半分钟,无人机发出了电量用尽的预警,马上要开始返航了。那个小男孩慢慢地转过头来。
他刚开始转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等到小男孩的脸完全转了过来,看向无人机的摄像头‐‐通过ipad的屏幕,直视着我的眼睛。小男孩知道我的存在,他正在看着我。
我贴着椅子的背部整个被汗湿透,喉咙发紧,想要喊些什么,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让我那么害怕的,不是因为他看着我,而是因为小男孩的脖子上‐‐长着红色的、木马的头。
无头的残旧红色木马,在深夜空旷的毛坯房里,被一个小男孩骑着,画面已经足够恐怖。让人惊吓到有窒息感的,是骑在木马上的小男孩,脖子上竟然是木马的头。恐惧感像浓雾一样,把我紧紧包围。我肠胃一阵痉挛,产生了强烈的呕吐感。
尽管光线昏暗,但仍然可以分辨,那并不是头套之类的,因为木马的头长而且扁,即使是小男孩的头部,也无法戴进这样的头套里。小男孩的红色木马头,褪色的沧桑质感,跟他身下骑着的木马,是一模一样的。
给我的感觉是,小男孩跟他心爱的木马,被某种不属于人类、残忍霸道的力量,融合成了一体。而现在,红色木马那黑色的、木然的眼珠,还在盯着我看。我几乎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