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这时候突然不说话了,一个人默默抽完了烟,之后便突然笑了起来:“嘿嘿,那男的一吓唬完旁边的人,我就听见外面饭厅里椅子和桌子推动的声音,我害怕外面有人看他不这么嚣张顺眼要和他干架,我就赶快出来看看情况出来,顺便出来教训这男的几句,不过我出去看的时候,看见食客们正往桌子上放钱,之后随着最后一位食客的背影跨过饭摊的门,我又回去煮汤了。当时饭摊除了他们两个小情侣,一个人也没有了。食客们都实诚,留了钱在桌子上,没人吃趁乱霸王餐,所以我也就没计较他们两个在我饭厅里闹变扭。如果食客们没留钱的话,我非让他们两个留下来刷盘子抵债不可。”大叔开着玩笑,“我回去继续去煮羊汤,再端出来的时候,那对儿情侣也没说话。我端汤过去的时候,又给那女孩儿加了一碗,反正锅里剩的多,我估计他们两个一时半刻也出不去,索性就干脆三个人每个人多盛了一些。那女孩儿和我说了抱歉,说对面不长眼的坏了我生意。我就打着哈哈一桌有一桌地收拾,耳朵却没闲着,一直听着他们俩吵架。”
听了这一段,我有点佩服大叔的心大:“你不怕他们打起来啊?”
大叔丝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我叫警察抓他。”
我只能嘿嘿傻笑了一阵,觉得大叔一点都不像他曾经吹嘘的那样勇猛。
大叔却不以为然继续说着:“我是良民,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地打架。而且你也知道我这人最喜欢看热闹,我来饭摊消停了那么长时间,安分守己,你在不让我看看热闹,我给憋死我自己不可。而且他们两个也不像是会打起来的样子,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那女的看着比男的凶多了,我觉得真打起来,我和那女孩子统一阵线是不吃亏的。那女孩子明显知道我偷偷观察他们呢,但也不恼火,一口接一口地喝羊汤。”
大叔说到这里顿了顿:“那男的是个不会说漂亮话儿的主,看着女朋友生气,就顾着一个人埋着头喝汤,也不知道说两句好话哄哄人女孩子。那女孩子可想而知是越看自己男朋友越生气,我都看见她拿起那碗热羊汤了,不过最后她还是换成了桌子上的纸巾盒,一下扔到了那男的肩膀上。那男的就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听了一会儿继续喝汤。”
“这个时候沉默更让人挫火!”我用自己的经验总结道,大叔描述的场景莫名让人觉得眼熟,“冷战在女孩子看里完全就是更加严重的挑衅。那女的看对方这样的反应是不是更是怒火中烧?”我做了一个着火的手势。
大叔点点头:“可不是么?刚被羊汤浇灭的小火苗,在男人若无其事的抬头中再次蹭蹭蹭地冒出来了,而且比刚才还要勇猛,不过有理智。筷子,勺子什么的都往那男的身上招呼去了。还不过瘾,就彪悍地把我饭厅里所有的纸巾盒全扔到那男的身上。那男的就是不说话。”
我撇了撇嘴,觉得自己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后开他们打起来了么?”这是我最关心的事情。
“没有没有。”大叔连连摇头,“虽然那女孩子一个劲儿地使用暴力,但是男生就忍着不说话,也不抱怨。估计那女孩子真的被对方这种冷战态度惹火了,一边扔东西还一边骂听粗俗的话,最后我都听不下去了。还骂那男人太监什么的。”
“大叔学学?”我平常接触不懂什么可以说脏话的人,所以与其说排斥更多的是对那个女孩子输了什么而感到好奇。
被我这样一问,大叔反倒显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扭扭捏捏也不愿意说:“小孩子知道那么多骂人的话干嘛?”他佯装生气的样子想要避开这个话。
可是跟大叔在一起待久了,我早就能辨别他什么样子才是真的生气,现在假装紧紧皱眉的大叔只是因为要在我面前学那些骂人的话而在害羞而已。
大叔脸有点红,拗不过我只好尖着嗓子学两句:“你就一直这么唧唧歪歪的昂,你就这么一直跟个受了委屈的娘们儿似的装样子给谁看呢?,刚才在家里和我嚷嚷时候的嗓门儿和勇气都哪儿去了,不是挺能侃的么?不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么?现在骂不还口,知道装可怜了?你倒是像刚才那样耍混蛋啊?刚才的本事呢?反正来回来去就是这一套。”大叔恢复了本来的音色,突然间,他大笑起来,又尖着嗓子补充了一句,“后来那女的一句话给我逗乐了。得亏你不姓李,你要是姓李,我真以为李莲英突破了生物学的常规,多了一个你这样的后代呢。”
听到大叔转述这几句,我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大叔恢复了表情也恢复了音调:“说完这句话那男的终于是有了点表情,我以为他要生气,毕竟这句话确实有点么侮辱人。我都已经做好了起身劝架的准备,这男的突然就仰头喝光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羊汤,然后看着他女朋友说,媳妇儿,你也吃饱了吧?骂了这么半天也解了气了吧?咱俩回家吧。”
大叔笑了笑:“那女孩子听男朋友这么说就回了一句谁跟你回家啊?,但是能看得出来没有刚才生气了,那男的起身起身去拉她,她躲了一下,别过了脸。那男的还是不生气,但是突然就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女朋友,他女朋友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顺便给了男的一个不算重的大耳刮子,就突然笑了出来。最后还没出反饭摊大门,就从男的怀里跳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我认为整不整理都没差。她那个睡裙。”大叔忍不住吐槽了一下,但是说话的时候连耳根子都变红了,说话也有些磕巴,“哎呀,不说她的睡裙了,总之那姑娘从男的怀里跳下来之后,脸上绝对是笑了,看起来那男的哄人的方法还是挺有效的,她拍了一下自己男友的后背,那男的把钱包给了她,她从里面又掏了一份汤前出来,和我道了歉大叔真的不好意思,今天因为我们两个的事情,没让您做成生意。然后在她给我钱的时候,她男朋友把她扔的纸巾盒全部捡起来赶回了原来的位置。其实我本来就没有多收他们一份钱的意思,毕竟我也看了热闹了。”大叔大言不惭地诉说着自己的恶劣行为,他站起身拿了放在桌台上的钥匙招呼着我一起离开饭摊。
锁上饭摊大门的时候他说:“最后那女孩子还是执意把钱塞到了我,手里,然后又和我说了句抱歉。那时候她男朋友已经帮我把所有纸巾盒归了位,一脚踏出饭摊的门槛,侧着身等她一起回家。她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大大咧咧地离开了饭摊,只是表情变的高兴起来。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这对有意思的小情侣。我有的时候看见店里面亲亲我我,或者愁容满面的小情侣,就会不自觉地想到他们两人。我有的时候也会猜测他们的身份,比如像我一样金盆洗手,浪子回头的江湖客,但是却无法验证答案。但是我还是会想念他们,在看到店里有小情侣闹矛盾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想他们会不会还和以前一样吵架。也会去想那女孩子会不会还像以前一样,穿着随意地负气出来吃东西,她男朋友会不会还像在我这里吃饭的时候那样找她回家,顺便在找到女朋友的地方吃顿晚餐。也不知道那女孩子现在和男朋友吵架还会不会有那么泼辣。”
大叔看着我叹了口气:“现在店里的孩子们谈恋爱都太甜腻了,总让我禁不住想念那热闹的两人。”
立夏过后天气越来越热,和外面还是燥热的天气一样,我心里也开始变得火烧火燎的。大叔觉得我最近似乎有些上火,就拌了苦瓜给我吃,汆过的苦瓜苦涩的味道似乎消失了一些,用醋拌好在点上香油,吃到嘴里虽然还有些苦味,但是在咽下去之后,感觉到一股清凉从嗓子里蔓延开来,本来浮躁的心情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饭摊收拾妥当,准备关大门的时候,大叔突然递过来两张100元的钞票给我,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却迟迟没有接过递来的钱:“怎么,该不会是提前给我发工资了吧?200元也太少了吧?”
大叔把钱放到我手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能不能帮他订一张明天再长的电影票:“那个超级英雄系列的,首映的。我知道首映的票挺不好买的,而且只有网上才能订到,我手机玩的不好,禾智,你能帮大叔这个忙吧?”
我有些犹豫地收下了钱,对于超级英雄的电影,我心里是有个小疙瘩的。但是看到大叔急切的表情,我还是决定帮他在网上订票。我打开往上的订票窗口,预定了三天后的首映票,切实际如大叔所言,首映票已经所剩无几,而且剩下的票位置都非常不好。我和大叔说明了情况,大叔急迫地点了点头:“没有问题,只要票能订到就好。”
我点下了付款的按键,我有些好奇地问大叔为什么这么着急要看这部电影:“首映礼之后的电影票便宜也更好买一些。大叔这么着急该不会是这个系列的影迷吧?”
听到我这样问,大叔愣住了,随后他露出了苦涩的微笑:“喜欢这个系列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囡囡,我是在替囡囡看这部电影。我还得告诉她,她最喜欢的超级英雄的故事我想亲口说给她听。”
我愣住了,手一抖,把票点成了两张。我记得那个离开的人也是这个系列电影的影迷,他也曾有一个特别喜欢的英雄。她喜欢的英雄在哪个系列里并不起眼,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超能力,他和别的超级英雄不一样,他身上多了一些人间的烟火气。他曾经和我说他很羡慕那个人,能够放下一切回归家庭。他说他自己也想和我过上那种儿女情长又充满了市井人家油盐味道的小日子。
但他终是食言了,他既没有和我儿女情长,也没有让我们之间多了柴米油盐的味道,他甚至都无法再看一眼他所羡慕的屏幕英雄。
我觉得有人碰了碰我肩膀,我抬起头看着大叔正在一脸担心地看着我。他递了纸巾给我,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哭了。
我胡乱地擦了把脸,吧订票成功的页面拿给大叔看:“大叔票我已经订好了。三天后,咱们两个一起看吧。”
我看了大叔一眼,点下了购票的按键,拿着手机给大叔看了电影的开场时间。
首映当天,我和大叔在电影院门口碰了面,首映礼在周末的早晨,定影院门口已经是人满为患,我找到了大叔,把提前换好的票拿给了他。他接过票看了看,一个人偷偷红了眼睛,他故作镇定地告诉我今天需要我一个人盯饭摊,但是他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他只好不再说话,背过身用手绢擦了眼睛。
这场电影我们两人看的十分安静。我们一直盯着屏幕,我和大叔没有像其他观众那样因为情节大小或者哭泣,我们两人木然地盯着屏幕,强迫自己记下每一个细节,和大叔一样,我也想要将这部电影说给那个已经离开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听。
我终于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突然多点了一张电影票,也许是在冥冥之中,我从未想要放弃和他之间为数不多还在延续的联结。就好像那个英雄的故事不完结,我们两人之间的羁绊就不会断裂。
电影结束,放映室里的灯全部亮起,在所有彩蛋都演完,观影者陆陆续续离开之后,我和大叔还留在原地。大叔默默擦干净亮眼的泪痕,在屏幕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和我起身走向了放映室的大门。
大叔开车载我回了他家接上大胖一起去了饭摊。之后他便开车离开了,大胖在后面追了几步,最后蹲在原地,看着车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后才耷拉着耳朵跑了回来。
看着大胖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大叔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给住在远方的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