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心海。
这是位于联邦所统治大陆最中心的一片内陆海,虽然是内陆海,这里的海洋却终年覆盖着厚厚的冰川。万里之内除了茫茫的白,几乎见不到任何其他的颜色。说是几乎,只是因为在冬心海的南岸有着一个看上去像是港口的城市。说是南岸,因为从冬心海往任何一个方向出发都是南。
位于冬心海沿岸的这座叫做麦城的城市,实际上已经丧失了一个城市所具有的基本功能了。唯一让其还保存在联邦地图上的,只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监狱,城市的所有机构都是围绕着这个监狱而产生的。
麦城监狱是联邦用来关押那些罪名极重但是又不能让他立刻死的人。所谓不能立刻死,有些是单纯的杀不死;有些则是不能死,但是又怕他逃出去。在这片被冰封的大地上,即使逃出去了,不出三天,雪橇狗就可以找到被冻僵在冰原上的逃犯。
麦城监狱每半年会接到一批来自联邦的犯人,然后再送走一批。每次总是会来一大批,走的……几年才会走掉一个。
当然,来的不仅仅是犯人,还有一些物资和换岗的守卫。这些守卫都是抱着五年不再和任何联络的觉悟来到这里的公会下层人员,离开的时候则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调养才能够重新适应正常的社会交往。他们给麦城监狱的一致评价是:这是只有恶魔才能活下来的地方。
博科在这里地方已经蹲了四个年头了,估计今年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接替自己的位置。虽然他对于离不离开这件事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了。但他还是很享受那群刚来的小子们羡慕到发狂的眼光,抖了抖自己不知道多久没刮的络腮胡子,这个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男人不自觉的笑了下,这个笑很长,似乎在这个寒冷的地方,就连反射弧线也会被拉的很长很长。
慢吞吞的笑了不知道多久,博科无意中瞟到了挂在青石砖墙上的挂钟,上面显示已经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这个不知道摇晃了多久的老东西总是会发出嘶哑的声音,如果不是它一直都很准,而且这里并没有买钟的地方的话,早就被博科给换掉了。
今天送的是哪一层来着?中年男子慢慢的回忆之前抽签决定出这一周送哪一层饭的事情。哦,对了,这周真倒霉,居然抽到七层。扶着自己的十字剑站起来,博科有些烦躁的推开自己左手边的门。原本他的习惯是先去吃饭再送囚犯们的饭,但七层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他决定先送了饭再去吃,而且如果吃了饭再送的话,说不定七层的那只喜怒无常的怪物会找自己的麻烦。
博科所看守的,是麦城监狱中,那些最危险的犯人所居住的死囚塔。这里面一般被当做不听话犯人的禁闭室,不过可比一般的禁闭室要可怕的多,因为在这里的常住家伙都是极度危险的怪物。如果将他们关在普通牢房里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掉其他囚犯,必须单独关起来。
死囚塔是被建立在一个巨大的禁魔领域中心的,在这里任何的人都不能释放法术。也就是说,即便你魔力通天,也毫无用处。而大多数适应了魔力的人,在这里是相当不好受的,包括守卫也只是需要的时候才会进入这里。
端着餐盘走到六层的楼梯入口,博科深吸一口气,寒冷的空气灌入脑子,让他清醒过来,也坚定了他去送饭的决心。当然,这个决心的前提是里面的那只怪物不会一个心情不好干掉自己。
至于为什么是在六层停步,因为七层上下都是空的。虽然一层能住上四个死囚,但是六层和八层都被空了出来,因为凡是住在里面的囚犯,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所以七层里面关着的是怪物中的怪物,如果对方发怒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那种。还好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找这些给他送饭的守卫的麻烦。
这只怪物是两年半前来的麦城监狱的,他来的时候真是一场噩梦。第一周随其而来的三个审讯官就死了两个,第二周监狱长疯掉,从办公楼破窗跳下自杀了,住在那个牢房区的守卫和囚犯开始莫名其妙的相互厮杀、自杀,或者什么征兆都没有的忽然死掉。那阵子清理掉的囚犯尸体让饲养的狼犬吃了一个多月。
随后被关到死囚塔之后守卫们才发现,凡是能听到那个怪物声音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疯掉或者死亡,而且任何禁魔效果都没有用,所以只能将他上下两层都空出来,以免再有囚犯大量的死亡。
“咳咳咳……咳咳咳……”
刚上到七层,博科就听到牢房里传来的咳嗽声。他小心的打开牢房门边的一个小窗户,将里面昨天放进去的盘子抽出来后,换上今天新鲜的食物。隔着四层铁栏杆,博科小心的窥视了一下牢房里面的情况。这个怪物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东西,只是一个看上去病怏而枯瘦的少年,灰白色的囚衣衬着他灰白的脸,面部骨骼清晰可见,好像重病时全身肌肉萎缩的病人,并且他总是在不断的咳嗽着,一副随时会死的样子。但可不能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已经在弄死很多人的情况下,安然在这里蹲了两年多了。
少年身上并没有什么捆缚的东西,因为他不喜欢被困,如果有人给他拴上铁链的话,一定会死。
大概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那个原本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少年抬起眼皮看了博科一眼。目光交汇的瞬间,博科忍不住一抖,下意识的鞠了个躬,赶紧低头离开。
那少年对着已经消失的人影张了张嘴,又是一阵难忍的咳嗽。
没错,这就是弓铭。
自那次安排学姐暗中干掉雷伊和屠然风已经过去了近三年,准确说是一千零二十八天。如果不是这牢狱之灾的话,弓铭觉得自己不会记得那么清楚,在这个分不清黑夜与白天的地方,观察天上天体的位置来判断今天是否过去,是他唯一的娱乐项目。
在这里,时间变得极短,也极长,有时候一不注意,一天就过去了,然后恍然发现自己发了一天的呆。看来坐牢还真是会把人坐疯掉呢,虽然自己一开始就被当做是个疯子。
这段日子已经变得相当好过了,每天就是发呆,也不会有人来烦你,要从你嘴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只是最开始的那两个月似乎还是在昨天,那种痛和屈辱,还可以在身体上清晰的感觉到。
弓铭知道他们只是想要从自己嘴里套出关于机械臂和那种电系魔法的资料,但是弓铭不知道自己说了之后会不会死,会不会死的人更多。于是他之前就拜托了荒那个有权有势的家伙带走了弓梓,然后独自承担接下来的事情。
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一开始他觉得刑讯拷问对于他这种可以切断五感的人应该没有什么用,唯一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用那种类似于催眠术的手让自己讲潜意识里记录的东西说出来。
结果自己预料之中的担心的多余的,因为没有人能够听懂他下意识说出的汉语是什么意思。但很明显拷问没有那么简单,当一次醒来之后,弓铭发现自己的肚子上被切开一道口子,然后自己面前摆着的是用自己肾脏做出的菜时,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干掉所有接近自己的人。
他并不是怪物,只是人被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自那以来他就开始利用自己的声音把所有接触到自己的人全部杀死。其实原理很简单,就好像超声波可以震碎玻璃。只需要将对方的精神场波动频率摸清,然后发出相应的波动去震碎或者是干扰那个人的精神场,很容易的就可以将他们直接杀死或者弄疯。
在地球上这种东西叫做次声武器,而通过精神场的直接干扰,可以很容易的模拟这种方式将对方玩死,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只是按理说,自己发出这种振波的同时也会伤害自己的精神场,但自从被蛇感染之后,弓铭觉得自己的恢复力比以前好了,即使精神力上受创也能很快的恢复过来。但这只是精神上的,就身体来说却是越来越差了,蛇的感染加上牢狱生活给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的他带来了相当严重的影响。
除了至今未愈的神经萎缩所带来的头疼和偏头痛外,时常觉得自己肩痛,膝盖痛,怕冷,偶尔打摆子都让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一天会死在这个阴暗的地方。
但,自己就算死的前一天,也不能让这群家伙发现自己的异样,否则随之而来的是十倍百倍的报复。
那个守卫走后,弓铭静静的等,等着自己的头终于不是那么的疼了。他缓缓的站起来,伸手去摸那本来就冷掉的面包。
就在他的手接触到面包的前一瞬,忽然,一只手从那铁栅栏的窗口中伸了出来,抓住了少年枯瘦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