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为何这人又一言不发地走了,蒋佳月还是打叠起精神,对着远水道:“这位小哥,能否烦请您快些,我爹他……”一行说,压抑了许久的焦急担忧便露了出来,眼里已经泛着泪光了。远水擦了把汗,闻言说道:“蒋……你随我来吧!”蒋佳月便跟在后头,回身望了李婆子一眼,长睫一眨,落下泪来。“哎!”李婆子叹了一口气,扶着孙子李议的手也回走,“都是命啊!”“奶,我……”我怎么有些糊涂呢?李议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你今儿也别睡了,去蒋家搭把手,人还得连夜送到江陵去,没个男人怎么行。去,把庄子上的马车套出来,让你老张叔帮忙赶车。”李婆子望着沉沉的夜色道,“还有,先别和你婶说月丫头去府里的事,都等你蒋叔安稳下来再说。”“哎!”李议听了,便点了点头,叫了张叔后便站在庄子门口,待蒋佳月从库房取了参来,两人一道往蒋家跑去。“我奶让我去搭把手。”他摸了摸头说道。蒋佳月在夜色中冲他露出个笑来,紧紧抱着怀中的锦盒。那里头是他们一家的希望。“小李哥,谢谢你,谢谢婆婆。”她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胸口涨到发疼的感激。只能暗暗发誓,要竭尽所能报答。两人脚下走的飞快,不大会儿功夫已经到了蒋家。这边的动静不小,蒋家屋里院外已经围了一圈的左邻右舍,大黄狗声嘶力竭地吠着,到处俱是吵吵嚷嚷的声音。“作孽啊,好好儿地大郎怎么又犯了病?”“你还不知道,啧啧。还不是那张家……听说他家要退亲……”“哎呦这可怎么说,也忒缺德了些。”“可不是嘛!”蒋佳月一路提着的心瞬间就落了下去,忍不住长出一口气。还来得及……她跑进屋子,抓着郎中喊道:“人参、人参有了!”若香忍了这么久,见了女儿,终是一把扑过来,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大郎!大郎啊!”这哭声嘶哑,不知是哭蒋大郎有了活路,还是哭他又一次将这个家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直哭在蒋佳月的心头,她便也跟着哭出声来,“娘,没事了,没事了。”老郎中摇摇头,从锦盒中取过人参,啧啧有声:“真是可怜见的。”便是他,此时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就算到了江陵府,也是希望缥缈”的话了。正要动手切参片,眼前却站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双眼清凌凌地望着他,手上已经端了个小瓷碟儿举着。老郎中想起自己刚进门时,蒋南秋还一脸惊惶地拉着娘亲衣角,短短半个时辰,竟似长大成人了一般。他心一揪,摸了摸他的头,忍不住安慰道:“别怕,你爹不会有事的。”郎中切了参片放在药中去熬的功夫,李议上前一步说道:“婶儿,我听妹妹说还要送叔去城里,已经让人套了庄子上的马车过来,这会儿已经来了,咱们替叔收拾收拾吧!”众人便一起上来,搭手的搭手,抬脚的抬脚,又目送蒋家人坐上马车,往那暗沉的夜色里渐渐远去。☆、扫地出门陆长风回了屋子,睡意便全消了去,面色很有些不好看。听到消息的朱三此时已经从下院赶了回来,只来得及勒了裤腰带,衣裳还未系,连忙让人收拾了地上的屏风。而后便耸头搭脑地站在外间,大气儿都不敢出。好嘛,原只想着偷会子懒,哪知道这江陵府的丫鬟什么时候胆子都上了天了,在爷的院子里就敢扯开了嗓子骂街。作死也别拉上他啊!若爷要问起来,这莺声可是他放进来的。掂了掂袖袋,朱三简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猪油蒙了心的玩意儿,这么几两银子就把你收买了不成?没出息!下三滥!可……朱三撇撇嘴,想着自己也是为了爷好啊!这一路从京城过来,餐风露宿地没怎么休息,好不容易能舒舒服服地躺下,有个如花似玉的小丫鬟伺候着岂不舒坦?日日对着他和远水这两个爷儿们,能高兴?说来说去还是这丫鬟不好,伺候就伺候,好好儿地姑娘家学什么泼妇呀!这一趟进了府,可万不能再上了她们的当!朱三这里百转千回,一时想着要不要主动坦白,一时又心疼自己日夜颠簸的两瓣儿,脸色直变幻和那唱戏的一般。正纠结着,便听见里头传来声响。他一个激灵,立时窜了进去,嬉皮笑脸地道:“爷,您吩咐?”陆长风坐在太师椅上,看他那样儿气便不打一处来。沉着的脸上似乎都能滴下水来,一开口就吓了朱三一个哆嗦。“说罢。”朱三一愣,而后便“噗通”跪了下去,“小的知错。”陆长风冷哼一声,觑着他,“还勤等着爷一句一句问哪?”远水的性子他知道,若没人撺掇,决计不会擅自做主,放个丫鬟在门口。“是。”朱三以头磕地,连连扇了自己几下,“小的猪油蒙了心,收了那莺声几两银子,做出这等错事来,小的不是人,小的下三滥。”一行说,一行“啪啪”地往自个儿脸上招呼。到了这时节,他哪儿还敢说什么“想让爷舒坦”的混账话来。“多少?”“啊?哦哦,五两……”朱三摸了摸袖袋,一股脑儿将五两银子抖出来,砸在地上还没他耳刮子响。七月的天气,陆长风的语气却冷的好似结了冰渣子,嗖嗖落在朱三耳边。“五两?好你个朱三啊!”来日若有人拿了五百两五万两,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放进来?那他陆长风做的事,还能瞒得过谁!他陆长风的脑袋,还能不能好好儿长在脖子上了!“请爷责罚,刀山火海都是小的活该,还请爷别为了小的气坏了身子,可就是小的万死了。”朱三平时溜须拍马胡七胡八地说顺了嘴,此时还不忘扒拉两句。陆长风气极反笑,道:“呵,好啊,既如此,你便先去领了二十板子,院子里还缺个洒扫。”这便是不准他跟着自己的意思了。朱三听了,傻着眼半天没回过神来。这又是多大的事儿,顶多打了板子也就罢了,怎么……“爷!”他跪着上前两步,一把抱住陆长风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小的认打认罚,只求爷别撵了小的,小的情愿一辈子跟着爷,哪怕天天端夜壶也使得啊!”端夜壶好歹算半个贴身的小厮哪!陆长风抖抖腿,嫌弃他弄脏了自己衣裳,一记窝心脚将人踹到一边,只到底念着朱三以往的功劳,语气松散了些。“你小子想得倒美,爷这儿缺人端夜壶吗?回了京城再说罢!”“谢谢爷开恩,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的这就去领板子。”朱三一听,顿时咧嘴就笑了。这话便是应允了他,若是表现好,到了京城还能回来伺候。“滚罢!”“哎!”说着便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回来!”陆长风突然出声道。朱三又赶忙跑了回来,脸上哪里有一星半点的眼泪鼻涕,嬉皮笑脸地道:“爷,是不是还要再加十板子?”打的越多,那肯定机会越大啊!否则就直接和那莺声一般,拎出去发卖了得了。“少来这瘪三样。”陆长风唬着脸,“把王二叫来。”王二便是那日来庄子上的王小哥,原是陆长风特意留在江陵办事的,他既来了江陵,王二自然也赶着来了庄子上。只是王二和朱三不同,他性子沉稳,办事细心,因此陆长风手上有些事便交托了他办,不大做些跑腿伺候的活儿,多在外头走动。“好嘞!”朱三一溜儿应着又跑了出去。“哥哥,我的哥哥哎!你可睡的香了,快醒醒,爷叫你呢!”他径直去了王二房里,一脚踹了门,掀了薄被就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