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陆长风不放心上也就罢了,抬个如夫人也算得体,毕竟是皇上亲封的子爵府之女,外人就算诟病陆家规矩体统,那也是大不敬,着实对陆长风日后娶妻妨碍并不如何大。这是天恩,圣宠。难就难在陆长风自个儿的意思上了。楼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又是放在身边长大的,如何不知晓他的心思?以往便护着宠着,连个名分都没坐实,就不准叫人欺辱了去,经了田家的事情后,更是捧在心尖尖上的疼。楼氏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如果陆长风和当初璇娘一样,明着抬举她倒不算什么,可陆长风偏偏巴巴儿地往人家家里跑,转过头又把人放了回去,再巴巴儿地接回来,这一来二去,若是没用情至深,断不至如此做派。因此楼氏才犯了难。这日她刚料理了家务,向陆老夫人请过安,心中想着事,便不觉中到了萃院。但见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儿,不止念波这样的大丫头,荷香等管洒扫的也不在,她正要问,初蓝轻声说:“这是四爷吩咐的,不叫人搅扰了。”她也拿不准该怎么称呼蒋佳月,只得这般带过去。楼氏听罢,半笑了一声,无奈朝棠锦轩去了。她鲜少管棠锦轩的事,没成想陆长风为着那丫头,连自己给的念波都不愿用了。及至进了屋子,见玉莲和碧露正捧了支半开的荷花插瓶,便朝初蓝道:“这个时节竟还有荷花吗?”“夫人来了。”玉莲闻声,忙扭转了身子行李,回道,“这荷花是四爷方才叫人送回来了,奴婢也不知是哪里得来。”这俩个是极温厚老实的性子,倒也得用,但楼氏瞧了心里总归有些不舒服。旁人奸滑或是备懒也就罢了,念波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也这样防着,难不成还怕她吃了那丫头不成?初蓝眼明心亮,知晓楼氏来全是一片关切,又是全心听儿子丈夫的,并不是心胸狭窄的妇人。楼氏最常说的,便是他们这样的家事,实在不用锦上添花烈火烹油,陆长风又素有心计能干的,她并不如何操心,因此向来对蒋佳月倒也宽厚,不曾偏见过。但这会儿脸色却有些不好了。初蓝心思一转,已猜测了七八分出来,便笑道:“说来但是奴婢疏忽了,四爷知道夫人最爱茉莉,昨儿还着人送了两盆来,开的正清秀,是奴婢一时忘了。”楼氏听了果然高兴,嘴上却道:“还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糊弄人的。”只她又不是小姑娘家,万万不会因这点小事就叫儿子和自己离了心,倒有些自嘲。转过屏风,便是隔断开的里间,蒋佳月便躺在黑漆雕牙螺纹的高床上,眼见是还未醒。初蓝带着玉莲二人退了出去。楼氏细细看着蒋佳月。她这个年纪身份,不知见过多少人家的姑娘,或娇俏,或妩媚,或活泼,或娴静,不仅相貌出众者繁多,知书达礼且又女工琴棋精通的也不少,多少都在她眼里过了一遍,有几个是十分般配陆长风的。只是前有璇娘一事,后面谭家也叫人烦心,楼氏常想着,许是十几年前那个癞头赤足的和尚说的没错,是陆长风命里带的,大才大智,却姻缘不顺。当年是在江陵庄子里遇着的,楼氏也还是个爱子的母亲,听了这些话自然不高兴,以为是什么想要趁机讹两个银钱的野和尚罢了,孰料下人给钱他却不要,疯疯癫癫说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姻缘从来天定,红线还须慢结”云云。便摇头晃脑地走了。后来果真波折太多,又因为陆长风性子强,主意大,因而她虽着急陆长风的亲事,却从不强按了他。楼氏原想着,正是多事之年,晚些定也好,国公爷也是这个意思,不让她操心这些。这一拖,就到了今日。眼前这丫头,长相确是俊秀清丽的,比她母亲还要胜上一畴,且心性好,和她母亲一般的坚毅,楼氏把人留下本就有些私心在。“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初她一时意动,如何也料不到今日的局面。舒贵妃是什么人呢?惠宗帝未册皇后,不过是顾忌贵妃嫡亲的哥哥在外出征,一来朝野未免争议外戚势大,二来贵妃无子,以往虽是皇子妃、太子妃,到底还差些。但她这几日听的风声,十有八九贵妃肚子里是有了皇嗣了。后宫妃子为何私自出宫,楼氏不知道,但这丫头这时候救了贵妃,等于保住了皇嗣,惠宗帝嘉赏蒋家,未曾提及蒋佳月,不过是顾忌他们陆家的意思。若贸然抬了正室,难免怕陆家不愿,旁人也说贵妃的闲话,与皇家不利。只是……楼氏苦笑一声,自个儿那个傻儿子,正憋着一股劲,想用功绩求一个恩典呢!☆、大剧场之七夕又是一年春去秋来,过了末伏,天气便凉下来。不时落些小雨,满处都是温润的凉快了。这日是初六,陆长风早早儿回了府,许是外头事情办的顺遂,面色是十分舒缓的高兴儿。小群从棠锦轩出来,正碰上王二,就问道:“四哥今天怎地回来这般早?”王二把一双眼瞅着她,凉凉道:“你总管爷的事做甚?四夫人还未操心呢!”语气好似有些不大高兴。俩人间相处,因了小群性子娇俏,向来都是王二哄着她让着她的,今儿却不知搭错了什么弦,这般同她说话。小群瞪了眼,“我连问问也不能了?哼!”王二跟着陆长风后头,虽比朱三机灵的多,也得陆长风重用,但到底是随从,哪日外头有事,陆长风便要把火气发在他们身上的,她多问一些,也好在月儿跟前说几句请,少叫他吃些挂落不是?想着便生了气,转身就要走。王二却扯着她,腆着脸问:“这一年多,爷拘着你和那位儿学针线,应是十分得心应手了吧?我可听爷说了,四夫人夸你呢,不说大件的屏风衣裳,小小一个香囊荷包还是拿得出手的。”这话正戳在小群痛脚上,她平日最怕坐在那里一针一线的捣鼓,蒋佳月那么说,也不过是看她卖萌讨巧实在可怜,在陆长风跟前说情罢了,这会儿更气了,眼瞪的铜铃一般大,“连你也要来取笑我!”跺着脚,小跑着就没影儿了。“哎”王二默默后脑勺,只觉得那一眼瞪的他后脊背直发凉,但心里也免不了委屈。他跟着陆长风时间最长,年纪最大,眼看远水早早娶了含烟回去暖被窝,吴守也与念波定了,就连那不过在爷跟前待过几个月的李议都成了亲,只他还一直吊着,家里老子娘不敢在主子面前提,却只差把他耳朵给念叨破了。王二却想着,小群年纪还小,再等一等才好的。心里这样想,平日也都对付过去了,只这两日远水那厮成日在他跟前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乐呵呵没个收敛。问他,只说含烟这几日一直闷屋里不出来,原是悄悄为他做了一身新衣裳,要他在七夕这日穿的,针线那个平整,花样那个精巧,说起来还没完没了了。还成日拉着他们商量,要送个什么东西给含烟才好。虽说当初含烟和远水的亲事不大光彩,到底一个被窝里相处了两年,正是情浓蜜意的时候,整日你给我送个点心,我给你买个首饰的,瞧的一群人直腻歪。王二当面虽不屑一顾,到底上了心。暗想着,小群对他到底是和旁人不同的,常常送了吃食来,虽是她吃不掉的,但也是有意不是?这段时间俩人间气氛正好,没事还能互相说几句体己话,料想乞巧节这样的日子,牛郎织女夜相会,自个儿倒不如主动些,将心意挑明了。但小群是个不开窍的,还得提点两句,否则光自己一个人儿巴巴地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