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这么说,您在战前就已经医学院毕业了?&rdo;科斯托格洛托夫像牛类似地粘上了一连串的新问题。其实他没有必要这样做,这纯粹是他在递解过程中养成的习惯:利用打开和关上送饭小洞门的几分钟时间,了解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的身世。&ldo;您是哪一年出生的?&rdo;
&ldo;不,我是念完4年级的时候,志愿上前线当军医的,&rdo;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站起身来,离开没有写好的纸,很感兴趣地走到奥列格跟前,用指头按了按、摸了摸他的伤疤。&ldo;这是在那边留下的吧?&rdo;
&ldo;嗯&rdo;
&ldo;缝得很好……不错。是囚犯中的医生缝的吗?&rdo;
&ldo;哎!&rdo;
&ldo;您不记得他姓什么吗?是不是科里亚科夫?&rdo;
&ldo;不知道,那是在押解过程中。那个科里亚科夫是触犯了哪一款而坐牢的?&rdo;奥列格此时又缠上了科里亚科夫,急于把他的情况打听清楚。
&ldo;他坐牢是因为他父亲曾是沙皇军队的一位上校。&rdo;
但就在这时,那个眼睛像日本人、头上有一顶白色冠冕的护士进来叫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到换药室去。(自己的手术病人最初几次换药,他总是亲自察看。)
科斯托格洛托夫又驼着个背沿走廊徐徐而行。
又是一篇由虚线勾勒出轮廓的传记。甚至可说是有了两篇。其余的可以凭想像去加以补充。到那里去的人竟有着那么多种多样的原因……不,他考虑的不是这个,而是:自己躺在病房里,走在走廊上,在花园里散步,不论是自己身旁的人还是对面走来的人,大家都一样是人,无论是他还是你,都不会想到把对方叫住,说:&ldo;喂,把你的领襟翻过来!&rdo;一点不错,那里有一枚秘密组织的徽章!这说明他是那里面的人,有过接触,一起干过事儿,了解内情!他们究竟有多少?!但是要使他们任何人开口就难上难。从外表什么也猜不透。瞧,藏得多么严实!
要是有朝一日女人成为累赘,那是多么荒唐!难道人会堕落到这种程度?这简直不可想像!
总的说来,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列夫&iddot;列昂尼多维奇并没有那么坚决地否定,让人足以相信他的话。
应该认识到,一切都已失去。
一切……
科斯托格洛托夫似乎觉得,原来被判处的刑期现在改为无期徒刑。他还可以活下去,只是不知道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他忘了自己要到哪里去,在楼下走廊里愣住了站着不动。
从离他3个房间的一扇门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穿白大褂的人,腰部极为纤细,一下子就能被认出来。
薇加!
她正向这边走来!他俩之间的直线距离没有多远,只消绕过靠墙的两张病床。但奥列格没有迎上前去,有一秒钟可以考虑,还可以再考虑一秒钟,再等一秒……
从那次巡诊后,3天来她一直冷冰冰的,忙着干事,没有向他没过友好的一瞥。
起先他心想‐‐见她的鬼去吧,他也可以不理她。向她解释还作揖他可不愿……
但毕竟于心不忍!不忍伤她的心。对自己也不忍。难道此刻要像陌生人那样擦肩而过?
他有什么过错?这是她的过错:在打针的问题上欺骗他,希望他不幸。这应该是他不能原谅她!
她看也不看对方(但是看见了!)走到他身旁,奥列格违背自己的意愿,用仿佛悄悄请求的声音对她说:
&ldo;薇拉&iddot;科尔尼利耶夫娜……&rdo;
(语调很别扭,但他自己觉得舒服。)
这时她才抬起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见了他。
(说真的,凭什么他要原谅她?……)
&ldo;薇拉&iddot;科尔尼利耶夫娜……您不想……再给我输点血吗?&rdo;
(似乎有点屈辱,但毕竟觉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