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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黛玉登时想起，那一年宝玉挨打后，丫鬟仆妇们午睡之时，宝钗坐在宝玉床边绣鸳鸯肚兜之事，若不明之人，那场景必是一副贤德和睦之象。

湘云见她露了恍然的表情，问道：&ldo;当时你和宝姐姐还不和呢，怎么没拿此事拿捏于她？而你只说错了一句诗，却让她好生教导了一番，处处拿起大来，害你好不安生。&rdo;

黛玉指尖轻轻抚过柳枝，听了这话，转头看向湘云满是不解的面容，淡笑道：&ldo;我倒是从未想过拿人家的短说去。有几次也是从前年纪小、任性，心里有不满之事，便都说在当面了。&rdo;其实不是她不懂这道理，而是不屑这样去做。

湘云心下想道：这个林姐姐，有了机会却放过了，却被人家好好教训了一通，几乎和她交心了。又道：&ldo;我自知道林姐姐的人，可林姐姐每每被宝姐姐说教，我便不甘心，几次都想说出那事来，在一旁看宝姐姐面子上如何，却顾及着林姐姐而咽了下去。&rdo;

黛玉以指轻点湘云，笑道：&ldo;你若真个说出去，宝姐姐必定是颜面尽失，威信扫地了，日后如何有脸面来与姐妹们相见？这般的结果，想你也不愿见到，依你这个性子，只逞一时之快，若真有那么一天，你要后悔成什么呢。&rdo;

湘云垂眸凝思，她自是不愿闹得姐妹们不欢而散，可又觉得她只是说出真相罢了，又有什么错呢？于是道：&ldo;那是她自己行为不端，落得那般地步，与我何干？况且，你念佛经谢佛保佑二哥哥时，她不是也损了你的清名？&rdo;

黛玉轻笑道：&ldo;反其道而行之，我们既是知道被人拿捏的滋味，又何必要她也尝尝呢？她说她的去，清者自清，我们行的端正便好，何必费那些口舌去讨无端的面子。她做对做错，又与我们何干，无需我们干涉，自有一天，黑白分明。&rdo;

湘云想了想，黛玉的话自是有道理，便又想起当年，她口无遮拦，说林黛玉像戏子，黛玉也没有当面给她下不来台，一语不发地走了，事后她和二哥哥大吵了一通。倒是她自己，闹了个人仰马翻的。

道理如此，究竟心里不甘，只道：&ldo;这倒便宜了她。&rdo;

黛玉笑而不语。

湘云解了心头一惑，顿然觉得心上澄明，思道：日后若有问，定然去问林姐姐，断不会去讨宝姐姐的教了。

二人步子轻快，柳枝交映中，露出凤姐儿的住处来。

湘云一步先迈进屋内，还未见到人影，便见一个红色的圆球蹦跳着出来，后面一个粉白的小女娃扑过来，口中嚷道：&ldo;往哪儿跑。&rdo;

奶娘跟在后面急急地步走过来，抱起巧姐，不好意思地笑笑，道：&ldo;这巧姐儿总是乱跑，让二位姑娘见笑了。&rdo;

平儿闻声，打了帘子来迎，见湘云与黛玉立于门口，笑道：&ldo;原来是云姑娘和林姑娘，奶奶近日身子不大好，躺了许多时日了，二位姑娘有什么事进屋里去说。&rdo;又回身道：&ldo;奶娘，将巧姐儿看好。&rdo;

林红玉也走出来，含笑迎进黛玉与湘云。

黛玉与湘云款步走进，黛玉不经意间回眸拢发，正看见林红玉若有所思、打量她的目光，不过那眼神却是温暖的。

稍时林红玉端上茶果点心复进屋来，侧头对黛玉微微浅笑，黛玉便也有些纳闷。

黛玉与湘云乍一看到凤姐，不由心一酸。见凤姐倚在床上，日渐消瘦，人也显了疲态。

原来王熙凤与贾琏夫妻关系日渐冷淡，原本贾琏与凤姐也是情浓意浓的，皆因王熙凤争强好胜，处处占他上风，人都称比他贾琏还能干，若是男子，必有一番成就的。不由不令贾琏颜面尽失，倒退了一箭之地，说的人多起来，贾琏心上极不甘，难免到外面眠花宿柳，以求得心理平衡，维护自己身为男子的尊严。

再者男人三妻四妾本为平常，又兼凤姐身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贾琏更有理由偷娶了尤二姐，收了秋桐。

而王熙凤的心却似被他用刀片片割掉，只剩得血在滴落。有哪个女子甘心与别的女人分享夫君？那是她的天，她的夫，她一生情与心的维系。身为女子，再精明强干，她的一切，只是为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贾琏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令她痛心的事，伤她尊严的事，不能不让她黯然神伤。她闹过，吵过，而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是正当的，若无妻妾成群，反被人笑话。而身为妻子，不容相公的妾小，反被看作是失德。她只有咽下血泪，用尽心机，做出口蜜腹剑的事来。

却把自己伤得更深，而那个男人却是更难回头。

王熙凤只觉生已无趣，争着在老太太面前争宠是为谁？挣着个脂粉英雄是为谁？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尤其近来，王熙凤常常梦到尤二姐，尤二姐怀抱婴儿，对着她悲悲戚戚，眼泪不住。王熙凤用力去推她，却推不到，心痛气急，自己也泪落如雨，声嘶力竭地喊道：&ldo;你莫怪我，若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你想想二爷纳了秋桐，冷淡了你时，你是不是也伤心欲绝呢？我也是女人啊！&rdo;

她便不知多少次夜半从梦里惊醒，脸上尤有泪，猛力抽泣着。

而贾琏却再不踏入她的内室，偶而看看巧姐儿而已。

如今王熙凤真是心灰意冷。

林黛玉与史湘云来时，王熙凤正了无生趣地想着心事。见她姐妹进来，挣扎着坐起，勉强做出笑容，打起精神来也她姐妹叙话。

她二人见王熙凤萎靡不振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王熙凤叹息一声，道：&ldo;原以为咱们姐妹能长长久久的，看来是不能了。&rdo;

史湘云闪着大眼睛道：&ldo;二嫂子只管放宽心养病，少想那些不开心的事，自然会好起来的。&rdo;

王熙凤长叹了口气道：&ldo;这个理儿我也知道，可人强命不强，难与命争，如今我才知道。&rdo;

看着二人如花模样，一脸青春的光彩，王熙凤不觉想起她当年光彩照人的岁月，心里颇有感触，再想想在婆家这许多年，用尽威风，却少有知心知已的，不由一手拉了黛玉，一手拉了湘云道：&ldo;我们姐妹处到现在，感情比不得别人，尤其林妹妹，我们性子和得来，竟比我本家亲戚还要亲。&rdo;

黛玉只觉心酸，眼圈一红，忙低了头。

王熙凤又道：&ldo;就算我死了，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我只放不下我的女儿，她还小呢，以后若没了亲娘，只被人欺负罢了。我一生好胜，却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机会养大。&rdo;

林黛玉抬首道：&ldo;凤姐这是说到哪里了，不过是病了几日，哪里就到了那地步。成日里你们都说我多愁善感，身子不好，就是走，也是我走在你前面。&rdo;

凤姐身子一颤，以眼示意平儿，平儿退出，守在门口，房里已无闲杂人，凤姐才摇头低声说道：&ldo;妹妹，今儿我们是以姐妹的身份说话，我有句话你要放在心上，万事切莫太执着。&rdo;看黛玉如姣花软玉般，心里生出的怜惜是真切的。

林黛玉轻声道：&ldo;我明白。&rdo;

王熙凤知她心较比干多一窍，自己一提她便明白了，仍是不放心道：&ldo;林妹妹，往日里姐姐总开你与宝玉的玩笑，那也是我的心理话，老太太和我都是乐见你们成这姻缘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