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蜀郡下了整整一宿的大雨。
风急雨骤,呼啸风声湮灭了锦华宫中孝钦帝寝殿里的动静,瓢泼大雨掩盖了宫墙中阴谋的血腥……
锦华宫寝殿内软筋合欢香的味道还未散尽,广元王的胞妹淑妃,手握匕首,又给丧失抵抗之力的孝钦帝补上了一刀。
躺在血泊之中的孝钦帝气若游丝,手脚瘫软,喉间呼喊不出声音,他艰难地抬起手,颤巍巍地指着淑妃,从鲜血横流的嘴里挤出了此生最后几句话:
“毒妇……为何要杀孤?孤待你、待你周家不薄……你心狠手辣,蛇蝎心肠,屠害王子嫔妃无数……孤不曾追究,依旧让你宠冠后宫……”
“你大哥广元王把持朝政、挟势弄权、党同伐异……孤也睁只眼闭只眼……”
“孤让你们周氏一族享尽荣华……为何……为何……如今你们却要孤的性命……”
淑妃冷笑不语,对准孝钦帝的心口要害,又补上了一刀。
三刀,刀刀致命,淑妃下手丝毫没有犹豫。仿佛这场刺杀酝酿已久,只待今夜爆发。
她根本不屑回答濒死的孝钦帝一句话,只管取枕边人的性命,毫不手软。
孝钦帝徒然圆睁着怒目,脖颈一软,斜歪了脑袋,没了气息……他抬起的手臂也重重落下,耷拉在床沿。
淑妃冷冷看着孝钦帝的尸体,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透,这才把匕首扔在床榻上孝钦帝的尸身之上,扯起龙床上的锦被一角,擦干净手上的鲜血,说了一句:
“我大哥,我周家要的岂止是荣华富贵?要怪就怪陛下不思复国。阻碍我大哥一统天下的宏图大业!挡路之人,都得死!”
“皇上啊”,淑妃在床沿坐下,对着孝钦帝的尸身又突然轻唤了一声,声音婉转,一改方才的狠厉决绝,如同往日一般万分温柔,说道,“您说您对臣妾宠爱有加……今日临死还不忘责备臣妾蛇蝎心肠……”
“可是,皇上,难道您就不歹毒吗?”
“您说您对我周家皇恩浩荡?”
“当年召我入宫,其实并非爱我,而是为了捆住我长兄的手脚……把我困在这宫墙之内你们依旧不放心,为了牵制我长兄,你们还把我长兄的独女困在庐阳,封她个什么西康郡主,就让他们骨肉分离好多年!”
“您说您对我宠爱有加?”
“那我们来算算你欠我的这笔账吧。这么多年,我为何没有子嗣?那也要多谢陛下这些年来一日不落地偷偷赏臣妾的避子汤……”
“还有……早年间我那可怜的皇儿……未满周岁就夭折于襁褓之中,人人都道他是娘胎里带出了病,先天不足,是我们周家杀孽太重的因果报应……可是,皇上您倒是说说,我的皇儿他为何会没有足月就出生?为何天生染疾?陛下,臣妾要谢过您当年赏下的价值千金的‘安胎补药’!”
淑妃眼中噙泪,道:“虎毒不食子,就因为臣妾长兄身为西楚开国大将手握重兵,你们就要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周家女儿不能有皇嗣……就连出生的皇儿都要遭毒手。那天我就这样抱着他,看他渐渐哭不出声,慢慢没了气息……是我们周氏一门歹毒吗?臣妾我看不及陛下赵家半分!”
“可是,陛下您可知,臣妾长兄广元王当初并无二心啊!他早年伴随宜德帝南征北战、开疆辟土,毁了容貌;又在晋元年间的平乱之中豁出性命救了永晏帝……可是,你们赵家又是如何对待我长兄的?”
“功高震主,处处提防,有功反成过!名为封王实为贬谪!”
“封地西南……西南天堑不毛之地,是我大哥亲自带着西南百姓开垦,西南之地才有了今时今日的繁华!”
“臣妾长兄他有钱有权有兵有民心,西南人民臣服于他,但他至今没想过割据一方自立为王,始终甘心做你西楚社稷赵氏的臣子,不称帝……”
“庐阳沦陷他带着你西徙,一路保护,继续尊你为皇上,结果你倒好,占了他的封地,偏安一隅不思复国。”
“放心吧,很快,他也会扶持你的十二皇子登上帝位,就如当年扶持陛下一般。他会辅佐新皇收复失地,还要一统天下。陛下您就安心去吧……”
淑妃她对活着的孝钦帝懒得多说一句话,倒是对着他的尸身将多年的积怨一吐为快,也算对自己隐忍多年强颜欢笑的日子做了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