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三丫大叫一声:“爹。”
阳光下站着一个高大魁梧之人,拄着拐,一看就是行动不大便利的,身后站着一个敦实憨厚的小伙子,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大门口,说话的便正是这人。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原来是李有胜,于氏一下子高兴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眼睛里面只顾着扑簌簌地掉眼泪。
这大抵是这么多年里,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是哭不出声来的,眼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这么多年来,两人即使出去办货也好,行商也好,都是结伴出行的,唯有这一次,他一个人走了,去了以后大半年没有音讯,她想起初时见到李有胜那时,他也是打完仗回老家,无意中救了她,成就一段良缘,十几年的记忆仿佛在那一刻齐刷刷的涌上心头,叫人怎生不伤感。
好在李有胜早就料想到有这一刻,大步上前从前面一把抱住于氏,低头在她耳边埋怨:“看你这幅样子,让小的见到了凭添笑话。”
于氏忙点头。
李有胜回来了,这家子的主心骨也就回来了。
孙氏也不闹,李有才也不哭了,两人齐刷刷的看着大哥。
早在回来的路上,李有胜便听人说起雪娟的事情,刚进村又遇见了栓子,在门口又听李有才说了一通,大抵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栓子不仅把雪娟的事情说了一遍,也把大丫嫁人的事情,统统都跟大伯说了,说到自己身世之时,李有胜只是没说话,栓子从大伯深邃的眼神里面没看出来啥,反倒是觉得不安。
“走吧,老二,一个大男人哭顶啥用,咱去王家那边把孩子接过来。”
要是平时,孙氏是很讨厌大哥拿架子拿主意的,今天却觉得这样霸道的大家长作风很带劲,就是要拿出这样的气度出来。
“行,哥,咱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还等啥,孩子还等着呢。”
大丫忙表示可以赶着骡车去,接人过来也方便些。
李有才脸僵了僵,摆了摆手,说:“大丫头,不是叔跟你见外,你家相公是读书人,明年又要参加科考,雪娟这事晦气,沾染了晦气让你们带回去,怕影响到刘秀才,栓子把家里的板车拉出来,婆娘你去家里找一床破旧些的被子,铺好了去接人。”
没想到这会儿李有才倒是会为他人着想了,提到刘宣之,大丫便犹豫了一下,毕竟流产是个晦气事情,若是给读书人沾上了确实不好,于是由着他们去了,自己跟刘宣之在家里看家。
于是栓子拉着板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跑去隔壁村,大丫则在家里煮米饭,淘出来米汤用锅装着,好在离家也没几天,做起来有模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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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这样一场,刘宣之也没心情看书了,围着大丫转来转去,一会儿问问这,一会儿问问那,这会儿问到米汤是做什么的,大丫这才说了,穷人家的米汤可是金贵东西,当时娘生病那会儿,就是用米汤就着红糖水,每天拿这个做口粮滋养着的。
刘宣之这样富足家庭长大的哪里见过这些,还有人喝米汤当主食,听着就是天方夜谭,一想到大丫还曾今过过这样艰难的日子,心下不忍,脉脉含情的望着她,说道:“媳妇儿,我一定要努力考取功名,以后让你过好日子啊。”
大丫顿时不说话了,盯着刘宣之看了半天,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她这样没头没脑的一笑,笑得刘宣之急了,忙问道:“你笑什么,我说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大丫手里没听,把沥干的米饭放进锅里焖起来,嘴里说道:“你现在说的好呀,等你以后入了官场,只怕有享不尽的富贵,还惦记我做什么,我呀,做好我的本份,只要你以后不忘记我呀,我就享福了呀。”
贫苦的生活环境让一个人特别容易满足,这种满足感是刘宣之体会不到的,也轻易不能理解,他试图去从大丫的角度去理解和体会这种关系,终是觉得有心无力,心中更是下定决心,要让大丫真正的享福,让她关心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仔细想想大哥二哥他们娶的媳妇儿,虽说比起大丫来身世好了许多,却没有一个有大丫这种惜福的心,所以还是自己眼光好。
刘宣之不由得更加佩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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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娟的事情在大丫心里划下一道阴影,她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对大家族的那种害怕和恐惧的心理还是占了上风的,如今想想,跟刘宣之一道去省城倒是一个好的开始。
“哥,今天看到我爹平平安安回来,我心里也高兴,咱还是早些去省城吧。”
“咋啦?”刘宣之从身后抱住正在干活的大丫,脑袋搁在大丫肩膀上:“是不是家里的事情让你烦心了。”
一语双关,确实烦心了。
大丫没说话,勉强笑了笑。
小两口说着笑着,时间过的很快,没过多久,门口传来声音,原来是李有胜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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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脸色都不大好,雪娟睡在车上,脸白得跟张纸似的,目光涣散的看着天,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爹,雪娟咋样了?”大丫忙跑过去,刚看上一眼,孙氏就忍不住开骂:
“死丫头,看什么热闹,滚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