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莫名而来的自信令中原中也有种复杂到无法言明的难受,它堵在胸口,悲伤情绪像荒草一样疯长。
如果太宰治没那么在乎他就好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
接下去的发展证明了太宰治确实如中原中也想的那样——他不惜一切代价,给了自己再一次沉重地活下去的资格。
……
上升沉浮的意识世界里,自己应该是安详睡着的。他躺在灵魂最深处,一无所知,他不奢求有人能将他拉离这里,也放弃了爬出去的念头。觉得一切就这样结束也无所谓,这里大概就是尽头。
可带有血腥味的水不依不饶漫了上来,渐渐没过自己躺在缸中的虚弱身体。
太宰治就在旁边看着他。他取过自己平时不离身的那把锋利小刀,在手腕上划了一道深深口子,然后手腕探入水中。
血丝丝融入一池清水,血融了水也浊了。
仿佛带有神奇的力量,浸在血水里的伤口正在以某种不正常的速度愈合,被强行撕裂的肌肉皮肤快速生长,其下那些被割断破坏的血管也重新抽长了出来。
快速的愈合生长带来的是灼心抽骨的痛。
但太宰治的负担显然比他沉重得多——随着流入水中的血越来越多,太宰治的额头冒出冷汗,汗水沾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脸色比平常更惨白,甚至连紧闭的双唇也渐渐泛出不正常的紫。
中原中也想让他住手别再那么做了,可再怎么大声咆哮都没用。此时他的意识宛如梦境中的一只幽灵,只能看着一切发生却什么也干不了。
时间过得那么缓慢,像是把一秒拖成一分,一分拖成一个钟,而每分每秒又都是能劈碎他理智的痛苦。
当他以为一切终于可以结束的时候,太宰治仿佛做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决定,五指在水下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手指穿过他每个指缝,牢牢反扣。
那么地用力,根本不给他任何拒绝的资格和余地。
“——没有我,你看你果然不行吧?”
说完,太宰治微微笑,双唇落在他紧闭的眼角。
几乎要将他劈碎的疼痛让中原中也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一切——他明白了为何脑海深处会让他看到这段根本不记得的回忆。
他与太宰治之间的一切变得开诚布公,于是他想喊不,他想挣扎,可都成了徒劳。
可是太宰治还是易如反掌进入了他的意识,下一秒贯穿神经和感官的痛楚瞬间侵袭他整个身体,世上不可能存在比这种痛苦更撕心裂肺的疼痛了,他痛得无声呐喊,眼睁睁看着原先紧紧融合的两个灵魂被迫慢慢分离。
太宰治自作主张把中原中也生命中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抽离了——甚至连一秒钟的共同记忆都不留下,在他的精神和意识里彻底取走太宰治的存在……他彻底
割裂了两人的所有联系,连藕断丝连的碎片都被收拾干净。
无法取代的疼痛感刺激了他原先已经快要死去的意识——他们都很清楚,世界上不可能有什么刺激能比活生生断开一对支配从属之间的联结更深刻也更尖锐的了。
或许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通过这种最危险也最极端的方式才能救回自己。可即使都知道,他依然痛恨太宰治的擅做主张,无法原谅他——
他治愈了他。
也谋杀了他。
擅自开始一段关系,又擅自结束一段关系。太宰治,其实你很得意吧?
……
如潮水涌现的记忆景象开始模糊,如水下的寐影摇摇晃晃,远方另一个声音似乎正在呼喊他的名字,让他回去,离开这片记忆森林——
*
中原中也的意识再次情形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旁边一个人也没,只给他留了一瓶干净的水。半片窗纱被吹开,阳光刺得他眯起眼,外面是个大晴天。
摸到眼角湿润,是那个冗长之梦的遗留物。
一昔梦醒,反而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像是这样睡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被泽尔达咬伤后同行的那几个人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弗朗西斯限时他十二小时内完成的任务,看自己这样子,多数是失败了吧……
但这些竟然都不重要了,梦醒来后他最在意的只有一个人,或者说他在意的从来只有一个人——
太宰治。
这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制造者,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脑海里充斥着各种混乱念头的中原中也平静地躺了一会儿后坐起身来,被泽尔达咬伤的手臂伤口不觉得疼也没什么异样,已经被人仔细处理过了,缠着绷带。
最担心的事看来没有发生,但是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记忆回来之后反而让他更混乱,一切仿佛都陷入一种无序的尴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