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姜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又种了一次,但仍然以失败告终。他把这一次失败归咎于种植的时候已经是炎热的盛夏了。
不过院子里的其他菜长势良好。不多时,沈霁青就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拌豆腐,随后又开始期待葱油饼。程姜脖子上挂着海水蓝格子布的新围裙做饭,是沈霁青去超市的时候顺路买回来的。
“原来的大一号,你穿着总有点怪。”他解释说。
程姜看看蓝色的奶锅外壳,蓝色的室内拖鞋,又看看身上的围裙。
“你很喜欢蓝色吗?”他问。
“都差不多啦。”
同植株一般生长的还有莘西娅,她在爬了一个半月后已经开始慢慢地学着扶墙站立,到这时候已经能扶着东西自己站起来了,甚至程姜还会偶尔弯着腰扶她走两步。近十个月大的婴儿已经超出了程姜胳膊的负重范围,因此莘西娅的变化对于他来说是一次里程碑式的解放。同时她精力也旺盛起来,因此当程姜需要去做做饭洗漱之类的事的时候,他不得不频频求助于沈霁青。
后者和他相比起来,似乎比他还有带小孩的天分。
*
程姜的小孩如今已经开始模仿一些简单的词语,甚至还能够用不同的模糊的发音区分程姜和他。给程姜的称呼是传统的“爸爸”,给他的称呼则是“谢谢”。他第一次听见她说的时候还一头雾水,最后还是程姜研究出来她的意思。
“可能是称你为“先生”的意思。”
沈霁青很难将它和一个婴儿的初学词汇联系起来。
“她为什么叫我’先生’?”
“总不能叫你“女士”吧?”程姜说,现在他已经会开一点蹩脚的玩笑了。
沈霁青乐意偶尔帮程姜照看一下小女孩,常见的场景是当程姜在厨房做饭收拾的时候带着她在客厅里转悠。由他负责女孩的时候他总是保证她能玩得很好。他以前没照顾过小孩,只是听说非常令人头痛,但程玥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宝宝”,总体费不了他多少心神。
“我月底要出差。”他看着女孩练习高处够物,口中突然说。
程姜的声音远远地从房间另一头传回来,他正在洗晚上的碗。
“出差?去哪里?”他的动作好像停了停。
“挪威。单位里一共□□个化工工程师都会去。”
程姜好一会儿才回话,似乎在想事情。
“去多久,工作吗?”
“算是,但主要还是学习。最短七天,最长半个月,中间有一些机动的成分,还没有下最后的定夺。……我是说,等我走了,你自己留守在这儿带小孩没问题吗?”
婴儿对长时间的活动总是容易失去兴趣,不一会儿就突然把玩具打到一边。沈霁青耐心地引导她转过身,抬头看向程姜的背影。从背影自然看不出所以然来,但远处的人撑在洗手台上,肩胛微微耸起,似乎笑了一声。
“我能行的。”程姜轻快地说,“你不知道她刚出生的时候,整天哭闹不止,一刻也离不开人。更没有作息规律,往往我刚有了睡意就被迫得再次爬起来喂奶。那三个月都熬过来了,我也不能总靠着你啊。”
沈霁青听着,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异,好像逻辑里有一部分是不合常理的。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婴儿转过脸来,发出了令他措手不及的声音。
“mama。”程玥说。
“什么?”
“妈妈。”小女孩固执地重复着已经几乎清楚的音节,两只细细的手伸向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妈妈?
是了,就是妈妈。在程姜叙述里明显缺失的“母亲”角色。
沈霁青不由得分神想着。程姜父女已经在他家里住了好几个月,但不管是从他新继母还是程姜口中,女孩的母亲似乎也从未存在过。
作为程姜的亲生女儿,程玥根本没有妈妈。
这是属于程姜的另一个秘密。沈霁青讨厌想这一类复杂的事情,抱着她走到程姜后面,将情况告知。程姜忽地回过头来,沈霁青看见他浸在冷水里的手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他甩甩手上的水珠,问女孩说:
“怎么了?”
“妈妈。”程玥含糊不清地说,随后又开始试着够程姜。这下程姜重新放松了下来,下意识一般极快地说了一句英文。
“马马!”她高兴地回答。
这时候沈霁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女孩在说什么。程姜有点难为情地转向他,有点磕磕绊绊地描述道:
“她想玩那个骑马的游戏,就是你让她坐在你腿上,模仿着马蹄的声音上下颠一会儿她就行了。”
沈霁青把孩子带回沙发处,按程姜说的让程玥坐在垫了一块垫子的大腿上,开始一边无师自通地模仿出滑稽的哒哒声音一边上下颠着腿。孩子咯咯笑着,但他却难免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景。孩子太小,也许还没有关于妈妈的概念,但是程姜才二十一岁(真是令人惊奇),她总会再有一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