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我不知道你还看这样的小说。”最后林穗梦惊奇地说,“你不就喜欢看大团圆吗?”
“我他妈能提前预知这是篇报社文吗?”尤璐璐百无聊赖地掰着塑料花,“追文的时候作者什么也没说啊!本来就是想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结果看到这种结局,我还以为女主最后还能逆袭呢……”
吵吵闹闹半天,尤璐璐这里也结束了,轮到栾羽。
栾羽就是那个眼睛很大的姑娘。这是程姜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听得十分困难,因为她说话声音小极了,差不多只能看见她的嘴唇在动,从中偶尔掉出几个字来。
“大点儿声,亲爱的。”尤璐璐大大咧咧地一把揽过她,“不然待会我往地上扔一根针,落地的声音可能都比你的声音大。”
栾羽是跟尤璐璐一起来的,两人都二十出头,在同一家艺术机构里当舞蹈老师。尤璐璐开朗大方,算是机构里的“门面”,而栾羽存在感则很低,主要负责教那些特别小的孩子基本动作。她被尤璐璐揽住的时候明显僵了一下,怪脸娃娃似的大眼睛里小小的眼珠上下弹了几回,才依言放大了一点自己的声音。可是她像是根本发不出大声一样,没讲几句就又低了下来。
等大家又实在听不清的时候,魏熙追突然说:
“璐璐,趁现在赶紧扔针吧。”
沙发上的人哄笑成一团。程姜注意到栾羽的手指微微攥着沙发上的提花布料,也羞涩地和其他人一同笑。她笑得时候身子向前倾,胸腔上下浮动,但整条右臂是完全静止的,显得画面极其不协调。
栾羽后面发言的是林穗梦,她讲了一篇外国短篇小说的情节,以前好像给程姜推荐过,但他没来得及看。她开始说话的时候程姜正好要去卫生间,而等他从二楼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林穗梦已经以连珠炮的速度快要讲完了。
“……你讲慢点,到底是怎么回事?”尤璐璐正在问,“这个人怎么一会儿这时候死了一会儿又那时候死了?”
“他没死在打仗的时候,因为他是个懦夫。可是他很后悔,去花了几十年幻想自己很勇敢,然后叙事主人公猜测他打动了上帝,所以在他死后,上帝改变了’往昔’,所有人关于他的似是而非的记忆都是他是个英勇无畏的人。【注】但是叙事主人公又不是上帝,所以他自己的回忆也虚虚实实,怎么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林穗梦高深莫测地讲完,一抬头正好看见程姜回到座位,“咱们抓紧时间。小程来接着讲。”
程姜落座前正好看见魏熙追在白纸上总结“篡改记忆以改变耻辱不幸的往昔”,顿了一下,讲了前些天读过的《四川好人》的故事。他们本计划多讲几轮再全体投票,但大概是组织者时间预估错误。
等每个人都讲完了一个故事后,已经到了下午四点钟,该是散伙的时候了。
为了补救,林穗梦临走前给大家建了个telegram文字群,打算在全部分享完素材之前可以线下在群内交流。
程姜坐地铁返回,一路上都在摇摇晃晃地看方盛一句话一条地分享他高中时代的一天如何在和一群朋友出去探险的时候被五条狼狗从废弃小公园一路追到公安局的故事。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三人用过饭后,莘西娅想要去练习爬楼梯。
从厨房的角度,程姜看见沈霁青牵着她上上下下地走了好几圈,随后她反复无常地一挥手,把他赶到了楼梯底下坐着。当程姜收拾完毕,一边在衣服下摆处擦着漏进手里的水珠一边走过去时,沈霁青脸上好好先生的招牌微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当小孩对你说’不’的时候,就该走到一边凉快去,等你觉得她需要你的时候再回来。你看,我早上刚擦了回楼梯,上面没什么灰。”他见程姜过来就顺口说,因为莘西娅已经开始像小猫一样在阶梯上反反复复爬上爬下。
程姜爬上台阶,坐在和他同一层的靠墙一点的位置,中间留出一个小空道。沈霁青随口问:
“剧团大会面怎么样?”
程姜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几个故事,先把他一直没听懂的第一个故事给他复述了一遍:神话里南北冰洋各自安居一隅,后因南极绕极流相识,却因地理限制而迟迟无法相见,只能靠海鸥传递信息。但是它们的父母……
“靠小鸟衔来的毒果双双殉情?他真想得出来。”沈霁青也笑了,“是套的莎翁《罗与朱》里面的情节。我以为你听说过呢。”
他本意完全只是开玩笑的,但程姜认真地说:
“没有。流到我们那边的作家是威廉史密斯,作品只有一部《杀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