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使臣宴后,沈天玑曾有一度担心朝中真有言官指责她惑乱君王,但结果却与之相反,朝中对她的评论反而好起来。她问及纳兰徵此事,他笑道,当日宴中多是朝中重臣,自然知道他是佯装文秀不问兵事,沈天玑不过是从旁配合,他们怎会不懂此中缘由。
司天台测下了七月的一个黄道吉日,大昭开始与夜凌互通贸易,两国百姓交口称赞,共庆盛世太平。
自林夫人进宫看过一回林之婳后,她的气色果然好了不少,几日后就下了榻,时而到园中走走,偶尔还携杨贵人一道,去与皇后娘娘请安。
杨贵人的父亲杨晋已被无罪释放,官复原职。林贵人也同样身受皇后恩惠,二人都对皇后百般感激,又同处后宫之中,倒惺惺相惜起来。
这日,她们二人在上林苑中逛了许久,便想一起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杨贵人望了眼碧波如顷的太液池,道:“皇上早有圣旨,外人不得随意入点绛宫。我们就是有心也去不了。”
林贵人笑道:“这个我也知道。可是今日不同,皇后娘娘今儿一早就上了岸了,现在大约在凤宸宫呢。”
“哦?”杨贵人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去凤宸宫吧。”
林贵人点了头,又担忧道:“只是……若是皇上也在可如何是好?”
杨贵人笑道:“皇上在又干我们何事?就像方才人曾经说过的,左右皇上是把咱们当摆设。”
林贵人微微一怔,心中泛起一阵不舒服。那日母亲的话言犹在耳,母亲与她说,她天生容色倾城,气度非凡,若不是有皇后在前,得宠是必然的。如今皇后与她本就亲近些,对她的态度也极好,她实在不该自暴自弃,任大好年华蹉跎下去。
皇上的确是把她们当摆设。可是她们并非真的是摆设不是吗?
她面上并未表露一分,只点头道,“那咱们一起去吧。”
二人到了凤宸宫时,却并未见到沈天玑的面。掌事宫女含莲行礼回道:“皇后娘娘早上的确来过,但皇上下了朝后就把娘娘接走了。”
“你可知皇上带她去了哪里?”林贵人道。
“奴婢看见常大人也在,料想是出宫去了。”
二人对视一眼。林贵人道:“如今这禁中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皇上竟然把皇后带出宫去了?”
杨贵人道:“这宫里,皇上的圣旨就是规矩。”
正是七月的天气,碧空清朗,阳光金亮。西山围场中,一队年轻将领俱是轻衫薄甲,手持缨枪,意气风发。胯下骏马哒哒驰骋,扬起阵阵飞沙走粒,搭起的弓箭气势万钧,银色的箭矢在阳光下划过利落的弧度,落到百米外的箭靶之上。
阳光下的年轻将士们挺俊如松,目若骄阳,驰骋御箭的姿势充满力量,射箭技艺超凡,每一支都正中靶心。场边高台的明黄华盖之下,沈天玑看得目瞪口呆,眼中满是欣羡。
这里本是弃之不用的皇家围场,可今年皇上又瞧上了这里,把它重新修缮了一番,成为皇家骑马御箭之地,再不开放予外人。
先前纳兰徵答应沈天玑带她去骑马,今日接了她出宫,她本以为是来骑马的,不料却是来看别人骑马的。不过,能亲眼看到大昭的英雄男儿的飒爽英姿,她也十分开心。
纳兰徵的目光一直落在场中,透着几分寡淡与冷肃。在夜凌使臣面前的骑射,众将都只使出五层本事。今日这情形,才是他座下禁军该有的风姿。
不经意间转头,望见身边女子发亮的双眼,他淡淡开口道:“他们好看么?”
沈天玑头也不回,忙不迭点头道,“好看。”
身后的周宁福微微一凛,心道,哎呦,皇后娘娘又说错话了。
她目不转睛,纳兰徵也并不打扰她。
场中将领中颇有些箭术极好的,胯下骏马纵得出神入化,几匹骏马上的挺立身姿悍勇无比,搭箭弯弓之际,数支雪亮箭矢破空而出,一一落在了场边纤细柳靶之上。
若不是碍于场边数位枢府重臣,沈天玑几欲拍手叫好。沈天玑身后的青枝和碧蔓,双眼瞪得圆圆的,心中亦是赞叹不已。
沈天玑忽然想起大哥哥来,他当初也是这般英姿勃发,箭术超凡的。这会子他大约在北境御风驰骋吧!
不过片刻,心神再次回到场上,却见诸位年轻将领们都纵马列队,循循有序地退到一边。
“是皇上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沈天玑转头一看,竟发现纳兰徵早已不在身边。
周宁福提醒道:“娘娘,皇上在那儿呢。”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匹黑骏飞驰而出,铁蹄声声踏碎一地黄沙。
扯出长弓,搭弓射箭,一切都仿佛只在一瞬间,箭矢飞出带来阵阵破风鸣响,声声不绝,力量之盛仿佛要刺穿人耳。风平沙落之时,他持弓勒缰,静立在骄阳之下。
场边纤细的靶子犹在狂颤,靶上原先将校们射中的箭矢都被一一击落,十二支雪白箭镞整齐落在靶后黄沙之上,如同被人细致铺排过一般。
场中一片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