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十二年夏,昭武帝的长公主出生过后两个月,沈天玑才从东华宫搬回点绛宫。
点绛宫建于水上,四周又环绕了无数花木绿荫,坐在殿中时打开窗子,让水湖清风穿殿而过,最是凉爽好居处。点绛宫殿中四处角落摆上新鲜水果,皆为全国各地最新的进贡佳品,沁上冰,泛着丝丝凉雪之意,伴着果子本身的清淡香味儿,舒爽之极。
坐在窗前,还可揽尽湖上风光,潋滟的碧波,重重的莲叶,映日的芙蕖,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
沈天玑被闷了两个月,如今肆意享受着殿外轻风,真如坐在云端舒适怡然。没错,旁人坐月子只一个月不出门,她却是两个月不许出门!两年前生下长子纳兰晟时因她闷得慌,刚到一个月时就立刻出门吹了风,结果后来病了一阵,这回纳兰徵说什么都不许她出门,宫门守得严严实实,关满了两个月,直到太医说完全没有风险了,她才得以出门。
他过去说,她怎么样他都会宠着。嫁给他已有三年,他果真没有食言。他对她一向有求必应,这次是鲜少的强硬不遂她愿的例子。
她如今是知道了,自己重生一世就是为了来享福的。
宛盈抱来了刚满两月的小女儿,缃黄色的襁褓中,一张小脸圆乎乎的,五官极小,唯有眼珠子黑溜溜的宝石一般,十分醒目有神。
沈天玑抱在手里瞧了半天,忽然苦恼道:“宛盈姑姑,这女儿似乎长得不像本宫,也不像皇上。”
宛盈笑道:“孩子还小,哪里能看出长相如何?当初殿下小时候,也是差不多模样。”
“也是。”她点点头,倒不是她怕女儿生得丑,而是她一直想生个跟她长得很像的女儿,这样,自己即便红颜老去,也仿佛有人在替她维系年轻鲜活。她现在虽然只有十八岁,可是同他相伴的日子仿佛过得极快,这三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沈天玑抱着女儿轻轻晃来晃去,“小晟还没醒么?”
“殿下还在睡着,青枝在一旁看着呢。可要奴婢把他抱来?”
“不用了。你去备些莲藕蜜粉羹吧,小晟醒了要喝的。”
宛盈知道,沈天玑一向喜欢亲自带孩子,便点头去了。
可宛盈一走,沈天玑怀中婴孩儿就不知为何嘴角一瘪,忽然哭了起来。
沈天玑轻拍了一会儿,收效甚微,不禁皱眉道:“可是饿了?”半个时辰前才喂过呢。
她起身走到榻前,掀开纱帐进去喂奶,可小婴孩儿还是委屈咿呀着,嫌弃地别开小脸不要吃。
沈天玑只得又出来,在桌案上拿了块玉,悬在小婴儿的眼前晃来晃去。小婴儿定睛看着,果然不哭了。
“哇唔唔唔……”她唇间吐出小泡泡,黝黑的眼一直追随着那块玉,一手挣扎着。沈天玑把那玉送到她手上,她才安静了。
那玉最开始是纳兰徵拿来哄女儿的,她把它从东华宫拿来,是因女儿很喜欢,总是抓在手里不放。这玉的确长得奇巧,雨洗冬青,凝翠欲滴,是枚翡翠玉,孩童巴掌大小,椭圆形,上面雕刻有云气纹衬底的双龙戏珠。这样精细的玩意儿,也难怪小公主喜欢。
这不,她肥嫩短小的五指只能握住那玉的边缘,可也笑得双眼眯起来,傻乎乎的兔子一般。
沈天玑实在喜欢,忍不住低头亲了下女儿白嫩额角。
宛盈备好汤羹后又回了房中,看见小孩儿手里的玉时,神情一怔。
“怎么了?”沈天玑问道。
“这玉,奴婢记得是皇上过去曾贴身带着的。”
“那又如何?”
帝后感情甚笃,对皇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宛盈恭敬续道:“据说这块玉不是普通之物,它原是可以号令皇家禁军的,一直跟随皇上左右,只是这几年不知为何弃之不用了。”
“……这样重要的信物,如何能随意给婴孩儿玩耍的?”难怪,前几日在东华宫她拿起这玉细瞧,赞了句好看时,纳兰徵似乎神色有异。
沈天玑拉开了婴孩儿的小小手指,正欲将玉取出来,不想她却立刻瘪了嘴哭起来。脆嫩的声嗓瞬间响起,小婴儿双目滚落下委屈地泪水,越来越多。
“母后给别的物件儿你玩好不好?”她抱着孩子起身,走到抽屉前寻了数只各色玉佩宝石明珠之类,可仍然阻止不了她越来越凶的哭势,小小的人儿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哭嗓响彻殿阁。
沈天玑极疼儿女,女儿一哭她便心疼的很,最后只得又重新拿了那玉,送到女儿手里。奇迹一般,她立刻就不哭了。
宛盈笑着道:“小公主喜欢得很呢!皇上既然给了公主耍玩,想来是无碍的。”
沈天玑给她拭了泪,又轻轻戳了下她柔柔的小脸,“真是小淘气。”
结果小家伙还咧了小嘴呵呵笑起来。
及至日暮时,天边流霞漫天,外间的暑热也逐渐褪去。沈天玑吩咐宛盈将贵妃榻摆到荷塘边上,又在旁边置了熏香,她便抱着小女儿坐在那里看荷花。
很久以前禁宫在她心中是黑暗的代名词,可现在,这里却有她最爱的闲适悠然。她可以没有任何负担和顾虑,只待在这片空灵的小天地里岁月安逸。
纳兰徵到点绛宫时,天已擦黑,沈天玑尚在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