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来到案前,在他对面坐下,“今日又被父皇训了一顿,在宫里呆得烦,干脆过来了。你这儿怎地如此冷清,连个书童也没有?莫不是他们欺负你,偷懒去了?”
杜玉书说不是,“你知我一向喜欢清净的。皇上又因何事对您不满?”
李珩轻晒一声,“九皇叔主持修建的万安桥,如今正如火如荼,就差收尾了,工部尚书上了奏疏,说从今年五月开始,户部一直拖欠工程款,导致修桥工匠的月钱发不出,好些工匠们罢工回家了。户部说是因为督桥监的账册有问题,要仔细彻查清楚,总之互相推诿。”
杜玉书奇道:“此事与殿下有关?”
李珩耸了耸肩,满不在乎,“我哪来的闲心管这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一向偏心九皇叔,之前九皇叔信誓旦旦明年年中定能竣工,如今眼看是不能如期竣工了,父皇迁怒于户部,偏偏户部度支侍郎是我举荐的人,父皇便怀疑是我从中作梗。反正在父皇眼中,我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不肖子,好事都是丑八怪宁王的,功劳都靖王的,坏事都往我身上推,我也习惯了。”
杜玉书笑笑,“殿下不必放在心上,皇上也是一时之气罢了,哪个做父亲的不曾骂过自己的孩儿?万安桥关系到泉州百姓民生,也是岭南和福州一带进京的必经之路,若是建成,功德无量的一桩大事,皇上自然紧张。讲真,明年此桥若是建成,我还真想去见识一番,瞧瞧这用&039;种砺固基法&039;建成的桥墩到底有何神奇,竟可横跨江海,立于潮狂水急的泉州江之上。”
李珩见连杜玉书也对此桥心生向往,心里有些烦躁,“不说这破桥了。你又在琢磨这幅图?你都研究好几个月了,这破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长案上铺着的那画卷,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像一盏被镂空的宫灯,旁边写了两个字:倚焕。
杜玉书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头绪,要是我爹没疯就好了,他知道的比我多。只可惜,他以前清醒的时候,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看着杜玉书蹙起的剑眉,李珩有一丝愧疚,若不是当初他下手太狠,杜青峰大概不会疯,如果杜青峰没有疯,以杜玉书的聪明才智,也许早就破解迭璧剑和这个叫倚焕的玩意儿的秘密了,不必如今这般,天天劳神费心。
正想着,杜玉书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玉郎……”李珩忙坐到他身边,轻拍他背心,见他仍咳个不停,俊脸因咳嗽而涨得通红,不由一阵惊慌,“来人……快传御医……”
杜玉书一把按住他,“不用……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咳咳……香、香囊……”
李珩手忙脚乱,从长案的屉子里翻出一只香囊递给杜玉书,又起身到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玉郎,你感觉如何?可有好些?”
那香囊是李珩命御医特制的,里面皆是止咳平喘的名贵药材,杜玉书放在鼻前闻了片刻,渐渐平静下来,“不必担心,我无事。”
李珩解下身上披风,披到杜玉书身上,“就快立冬了,山上寒气重,风又大,明日你还是随我回城里,就住到东宫,我也好照应。”
“只怕诸多不便,再说,太子妃大概会不高兴。”
太子嗤了一声,“她高不高兴,与我无关,你也不必理会她。你在这儿,我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反倒是宫里的事顾不上,又惹父皇不高兴了。”
杜玉书沉默片刻,“也是,过几日吧,这两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太子见他答应,原本阴郁的眉目终于舒展开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杜玉书从那一摞古籍里抽出一卷翻开细看,希望能从中找到与倚焕相关的线索,“我还不困,殿下若累了,先去歇息,不必管我。”
李珩笑笑,也从那堆古籍里拿了一卷,“我也不累,就在这儿陪着你吧。”
两人各自翻着古籍,一时无话,书房中只偶尔传出烛火轻爆的哔啵声。又过须臾,杜玉书轻轻咳了一声,李珩抬眸望去,半明半暗的烛火摇曳着,勾勒出杜玉书清隽又略带凉薄的侧脸……
第60章她才发觉,自己的胸口依……
李珩微微有些发愣,思绪一下飘回去年,初见的那一晚,也如今晚一般,天上无星也无月,沉寂得让人发悚,他原本只想恣意享受看着猎物们苦苦挣扎,绝望死去的快感,没想到猝不及防地,自己却掉入了一个意外的陷井。
“太子殿下,求您开恩,给我一个机会将功赎罪,我一定帮您找回来……”杜青峰跪在堂中,哭着求他,“您行行好,放过他们……图是我弄丢的,是我一时大意让人劫了镖,与其它人无关,您行行好,放他们一条生路……”
但没用,他的话还没说完,又一名镖师倒下了。
太子一到长鹰镖局便亮明了身份,下令将镖局所有人都召到花厅,说要问话。长鹰镖局也和洛阳官府的人合作过,但杜青峰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不过是洛阳府尹,这番太子大驾亲临,他哪敢违背。
所有人都到了花厅,杜青峰微躬着腰,脸上带着僵硬的笑意朝太子道:“太子殿下,如您吩咐,镖局所有人都到齐了,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李珩此刻正坐在杜青峰平时坐的主位上,一名小内侍跪在一侧煎茶,茶饼,连同烹茶的器铭、露水皆是从长安带来,一时花厅里溢满了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