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个儿这小崽子夜里尿了炕还不自知,躺在湿漉漉的被褥上沁得半个身子都是凉的,还是谢见君起夜时发现的。满崽平日都睡在他身侧,他夜里醒来,总习惯性地摸摸小家伙,怕他夜里蹬被子着凉,谁知昨夜手一探,竟摸了一手的湿意。他们俩又是烧水拆洗被褥,又是给满崽换干爽衣裳,折腾了大半夜才又歇下,小满崽眼皮子都没睁,睡得香甜,殊不知自己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气得谢见君牙痒痒,忍不住冲他身后柔软轻拍了两巴掌,也只是吧唧吧唧嘴,翻个身又睡去了。好在身子底下垫的是两层褥子,撤去被尿湿的那一床,虽是有些硌得慌,但他们三个人不至于睡在土炕面上。今早从家里走时,拆洗干净的被面还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呢,赶巧集上有卖布的小商贩,他这才将人拦下。“小哥儿,不瞒你说,我这碎布头用的也都是好料子,五文钱当真是卖不得你。你行行好,十文十文可行?”小贩面露难色,就为了这些个别人裁下来不要的碎布,他已是同这结巴小哥儿,说道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不、不行、就、就五文钱、”云胡磕磕绊绊地绷着脸不肯让步。谢见君说,他人在外时,一定要表现的凶悍一点,叫人打眼一瞧就觉得不好惹,这样才不会被旁人欺负占便宜,也不知他现下冷着脸紧抿着唇的神情看起来,是不是很凶悍!是不是很不好惹!柳哥儿站在他旁边,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乖乖软软的云胡故作严肃的模样,竟是如此的可爱,真该让他那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夫君也来一并瞧瞧。小贩见云胡油盐不进,又舍不下这笔买卖,张了张口,还想掰扯些别的再涨涨价,却不料,正要说话,云胡拽上柳哥儿掉头就走。“诶诶?云胡,你不买碎布了?”柳哥儿一脸懵的被拽走。“谢、谢见君说了、价钱压不下来时、就走、他肯定、肯定回来找咱们。”云胡笃定地说道,心里默默地从十开始倒数。十九八七“哎呦,别走了别走了,可是败给你这小哥儿了,六文钱、六文钱不能再低了,小哥儿您看行不行?”那小商贩小跑两步,追过来。这些碎布留在自己手里就算是亏了,卖了还能赚上几文钱。云胡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追上前来的小商贩,绷着脸,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行”,接着从荷包里数出六个铜板,递给小商贩。还、还能这样?柳哥儿当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涨了见识”。将碎布收进小布兜里,云胡回眸看向茫然的柳哥儿,“谢、谢见君教我的、好、好用!”,神色还是一板正经的颜色,但尾音却透着不易察觉的一抹得意。柳哥儿在原地凌乱,他今个儿带出来的,是云胡吧?买了碎布和年货,又挑了几样满崽期盼好久的焰火,云胡合计着出来的时辰差不多了,该是要往回走了,被回过神来的柳哥儿拉到杂货摊子上。杂货摊子上的东西卖得全乎,对联年画,黄纸窗花,看着人眼花缭乱。“云胡,你要不要买一对门神,回头贴在家里门上,这神荼和郁垒画的可真好,买回去驱邪辟鬼保平安嘞。”柳哥儿挤开乌泱泱的人堆,拿出两张画像递给云胡。云胡不接,反后退两步,慌慌张张地摆手,“不、不能买、不能辟鬼!”他可没忘了,谢见君可不人哩!柳哥儿挑了两张门神年画,正要掏荷包给小贩付钱,他手上拎着东西不方便,便想让云胡帮着搭把手,给他先拿一下门神画。云胡紧抿着嘴,看了眼年画,在柳哥儿茫然又不能理解的眼神中,伸手将他拎着的其他东西,悉数都接了过来,后而身子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万一沾染了门神的正气,回头再冲撞了谢见君。置办完这最后一茬,俩人手上都拎满了东西,再装不下别的。“云胡,我们吃碗素面再回吧,我饿死了。”柳哥儿指着前面的面摊子,同云胡商量道。云胡早有些饿了,原是想等回了家再吃,谢见君虽塞给他不少银钱,但也不能这般在外面挥霍,他正要开口拒绝,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嚣起来。“我就知道你也饿了,简单吃碗面吧,咱们还要走好久才能回家哩。”柳哥儿知道云胡心疼钱,“那面摊子上的素面,我和小山常吃,一碗三文钱,量都给得足足的。”一想到回程还要走一个时辰,云胡有些动摇,三文钱一碗素面,若是谢见君知道了,应该不会斥责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