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爷子一回头,便看见幕禾也憔悴万分地站在他身旁,习惯性地慌忙站起,给幕禾把了脉,才呼一口气,道,&ot;你们都遭遇了什么,哎,&ot;易老爷子拄着拐杖慢慢蹲下来,继续给白离涂药,&ot;伤得那么重,真是要了我的老命。&ot;
幕禾吞了一口唾沫,那位美男子也不提前告诉她一声,这么自作主张废了白离的能力,不知道白离会作何感想,幕禾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失落感笼罩了。
&ot;幕禾,你的血……&ot;易老爷子犹豫不决,还是旁击侧敲道。
&ot;对不起……&ot;幕禾的眼泪落了下来。
&ot;诶,干啥哟,&ot;易老爷子腾不出手给她擦眼泪,便用话代替,&ot;人这一辈子呀,上天入地也好,最后总会回归泥土里的,蠢妹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ot;
&ot;不是的……&ot;幕禾左右手轮番擦眼睛,却越擦越辣,泪流不止,&ot;我只是觉得自己……变化得太不是时候了,如果现在血还有用……&ot;
&ot;就算没有神力,人的力量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微弱,&ot;易老爷子指了指对面搬动伤员的易子,&ot;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ot;
幕禾忍着眼里的痒痛,忙不停提地奔过去。
&ot;魑魅魍魉的过去结束了,平凡的人生才刚刚开始。&ot;易老爷子许了一个祝福给幕禾,低头继续忙碌。
皇宫的床榻尽管数量可观,多如牛毛的伤员却还是人挤人躺着,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但总比露天好多了。运完了伤员,救治工作才进入正题,易子脚步忙乱地赶着步子,焦头烂额,易岚眉头紧锁,一针一线地缝伤口,易老爷子应付着好几个伤员,忙得拐杖落在了地上。幕禾本想帮忙拿些药草,却发现自己站在琳琅满目的草药和药丸面前,无法辨别,只能给脚步凌乱的易子让开路子,别帮倒忙。
幕禾跑出宫外看有没有她能做的事,一群人围成一个圈,挥动着匕首,骂骂咧咧地往里面又钩又刺,不时往外洒出鲜红的血肉,幕禾刚想过去,被拦住了。
洪匀也拄着木棍,抓住幕禾的胳膊:&ot;别过去,让他们发泄。&ot;
&ot;里面是谁?&ot;
&ot;国师。&ot;
幕禾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洪匀拍拍她的肩道:&ot;凌迟,这是他应该的结果。&ot;
人群外陆陆续续挤满了老百姓:
&ot;凌迟算什么!这种人该挫骨扬灰!&ot;
&ot;给畜生食肉寝皮都不够!&ot;
&ot;下辈子做尿壶!&ot;
……
其实,这样听着也怪可怕的。幕禾心想,人已死,可罪孽却还留在人世,侵蚀人心。如果国师知道自己最后会如此……下场,他会不会产生一点点的害怕,而放弃自私的执念?如果情况相反,这场战我们输了,国师会不会像现在这些人们一样,用最恶毒的语言和待遇,对待我们?会吧。
幕禾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总觉得人与人是如此相像,都被深入骨髓里的执念驱使着,一不小心,就会遁入魔道。但那也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吧。却也总有人愿意隐忍,坚持到黎明的那一缕阳光,无论等待他的会是什么,都不会屈服于看似能解脱他的恶念。
只可惜,国师尝到了魔鬼的佳肴,便跟随着越走越远。可深受巨大的痛苦,面对手到擒来的解脱,真正能隐忍的人,又有几个?即使是她,幕禾心想,即使是她自己,也不一定能抵制住诱惑。
就这样站到了天黑,人群渐渐散去,国师已剩一堆零散的白骨,头部以上的骷髅已被踩碎,衣服早已撕烂、埋没在泥土里,他的血肉被割干净了,周围依稀见得到血红一片。
人群开始按照洪匀的安排,把地上一具具尸体和骷髅扫到一起,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点把火,蹿起巨大的烈焰,风吹动黑色的焦炭飘到幕禾身边,带着死亡的气味。幕禾缓步到洪匀面前,驻足凝望。
&ot;也算是一家团聚了。&ot;洪匀道。他拄着拐杖艰难地移动到国师面目全非的尸骨边,抓起白骨,猛地丢进火焰里。
所有人目瞪口呆,随后蜂拥而上,围住洪匀控诉国师的罪账--国师不配和他们的亲人烧在一起。
幕禾看着烧得噼啪作响的尸堆,发起呆来。
她知道,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下来,所有人的面容都蒙上了沧桑与疲惫,怕是要许久才能消散。
这种遗失了什么的心情伴随着她度过了一个多月,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ot;她该去哪?&ot;暮秋的尾巴卷来了初冬的凛冽,今年的冬天怕是会异常寒冷,幕禾看着空无一物的皇城,死亡的气息仍未散去,血红的泥土回忆着逝去的生命,寒冬的烈风传来哭泣的声音,不知名的枯树毫无规则地扎根在角落,用棕黑的枝干承载着悲伤,没有一丝生机。
冬风刮着幕禾瘦弱的身躯,她发起抖来,决定回去增添一些衣裳,转身,眼里顿时蒙上了湿冷的雾。
&ot;幕禾。&ot;白离站在她面前,身上还包裹着白布,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ot;过来。&ot;
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拔地而起,幕禾大步地朝他奔过去,整个人撞入了白离的怀里,正好撞到了他的伤口,只见他吃痛地弯下了腰,顺便把幕禾整个人装入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