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一郎想,怎麽能这麽突然给人迎头一棍子呢。太说不过去了。他应该生气地揪住米迦的领子,质问他,既然不能守约,既然不能像保证的那样一直做朋友,那他从一开始就别单方面接近他。自己没法接受半途而废的家夥。
可实际上又怎麽能怪他呢。米迦没做错任何事,他只是要离开了而已。
眼眶红了,优一郎用力眨了眨眼睛。“那你要去多久,什麽时候回来。”
米迦声音哑哑的,透著一股子执拗。“暂时还不清楚,可稳定下来了我会回来找小优。小优你不要乱跑,可不可以在原地等我,不然我回来找不到你会很困扰的。”
优一郎吸吸鼻子。“谁会傻等,你要是太长时间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找到了就揍你一顿,让你又破坏约定。”
米迦微笑了起来,蓝眼睛里波光涟涟。“小优来找我,大概又会迷路,如果小优找不到,我就去接你。”
无论何时,分别一定会到来。可既有悲伤的分别,也有为了再启程与再重逢的分别。
今天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回来。
小小的孩子会在世界的黑暗一面丰满羽毛,磨砺尖爪,拥有保护立誓守护之人的力量。
米迦说。“小优,和我道别吧。”
优一郎使力摇摇头。“不要。”道了别,好像他和米迦之间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不要这样。
汽车鸣笛接二连三在夜空响起,是父亲的最後通牒。
小小的脚印落拓在洁白积雪之上,一步步向院外远离而去。优一郎目送他的背影,嘴里宛如尝尽百颗乌梅酸的发苦。
突然,走到大门边的男孩脚步杂乱地飞奔回来,将同样身形瘦小的优一郎拦腰抱住,紧紧不撒手。冲撞的力度让优一郎踉跄几步,随後用了更大的力气回抱过去。
小优第一次主动亲近他的拥抱。米迦有点开心,更多的失落与遗憾。
“小优,珍惜用这把木刀。在我回来之前,可不可以不换掉它。”这样小优每次练习,多少会想起自己吧。
优一郎说。“勉强答应你这一回。快点回来,不然太旧了我就不要它了。”
感谢他的承诺一般,米迦轻碰了一下优一郎的脸颊,用嘴唇。
优一郎瞪圆眼睛。
“你做什麽。”
“是誓言的亲吻哦。代表我会回来,我们肯定会再次见面。在那之前,小优要乖乖等我,好不好。”
“不好。”
“如果寂寞了,不要一个人忍耐,去找朋友吧。记得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总说反话,态度也要端正,不然新朋友会受不了的吧。”
“我才不需要朋友。”
米迦苦笑著,摸了摸优一郎侧脸。“就是这点让人最担心。”这样倔强到一不小心就会受伤的小优,怎麽让他忍心留下他一个人离开。
天空是一片溺毙人的沈黑。院外过道行人断绝,只靠墙一边停下一辆搬家车,车头灯一明一灭仿佛催促的号角。米迦杵立车门前不愿挪步,依依不舍向追出来的优一郎挥了挥手。
驾驶座上克劳利好笑的问费里德。“殿下,你为何改变主意允许小皇子与人类接近,看,这下他更不愿意走了。”
费里德眯起眼,凝视了几番车窗外矮小的两人。“克劳利,那不一样。若是不好好告别,会留下一辈子遗憾。遗憾一多,便轻易忘不了。”
“您是担忧米迦对幼崽念念不忘麽。”
“不,我是不想那只幼崽一直记挂米迦。人类是冷酷薄情而又忘性极大的生物,对於已经过去了的事,会有谁一直放在心上,所以让他们见一面彻底了结,又有何妨。”
克劳利饶有兴致的,看高贵的上位始祖将不敢多抵抗的儿子自门外抱入车座,好声好气地抚慰,不禁心内感慨。
殿下,有句人间俗语不知道你听过与否。NozuoNodieWhyyoutry,坐等打脸啪啪啪。
货车在寒冷的夜喷著白秃秃的尾气向未知的前方驰骋而去,在雪面倾轧出两道孤单的平行线。
後视镜显出了一道熟悉的矮小身影,顾及不了父亲阻拦规劝,米迦摇下车窗,伸长脖颈向後方探去视线。路灯照亮的雪地上,他看见优一郎跟随车轮压出的痕迹,摇摇晃晃的一路追赶著车屁股奔跑。他大声对优一郎喊,别追了,雪地滑,会摔跤的。可机械与人类体力逐渐拉开差距,优一郎模糊看见远处米迦似乎伸开手正向他说些什麽,但距离远听不清,於是他更努力地向前奔去。
气温低,路面有些化雪的地方结了冰。
米迦亲眼看见追逐的优一郎一个不稳,吧唧一下掉在地面上,摔的四仰八叉爬不起来。他惊的去开车门,想跑出去拉起优一郎,可被父亲扣上车锁的无声举动阻止了。再等他缓过心脏那一阵强烈过一阵阵的紧缩感,车已开过拐角──即使回头,他也已经看不见优一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