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爹爹安心。”
怜华笑予宽慰,到此正事说罢,这才提及方才心中所疑。他向来无遮无拦,是那有一说一的性子,一双盈盈桃花眼落在李清珏面上直白出口道:“爹爹去了何处,缘何出去一趟而已,这一回来便红了眼角?”
李清珏稍一愣怔,旋即垂眸掩下眸底异色,摇头应他半句:“无碍,不过是去见了故人。”
怜华不再追问,由来聒噪之人闻言竟默了片刻,对他轻叹一息。
李清珏正自尴尬,又见他从座旁站起身来,缓至跟前俯身蹲下。
怜华将手掌覆到他膝上,抬首自下望着他,仍如幼时那般总是唇含笑意的喜人模样,话语温软数重,唤道:“爹爹莫再感怀旧事了,我与容夕亦有坎坷出生,但能遇着你便是万幸。人当惜福,珍惜眼前人罢,何必为些过往囚困折腾自己?”
暖阳过窗淌入,薄薄倾覆临窗软榻几案。
室内一时静默无声,李清珏垂眸望着膝旁养子,眸光如阳微动,许久后,从眼底浮出些难得一见的悦色,抬手抚了抚他发顶。
怜华总如春光氲人心,不论身遭何事,从来不觉苦,李清珏不是头一回如此以为,恐怕世上再无何事能令此子失了笑容。
“好。”他颔首应下,把那一袭话记在心里。
筑梦楼悠然静伫白日巷中。
李清珏今晨起得太早,午后回暖氲出倦意,待怜华去后就近躺上窗边软榻,和衣而寐,不知值此时刻,宫中正有车架驶出,径直去往京中平王府邸。
今日平怀瑱一早起身诸事不顾,先至凤仪殿向皇后请了安,见她眼疾虽无好转,但尚同昨夜一样能够模糊瞧清自己,勉强宽了半分心。此后又亲自伺候着皇后服饮汤药,叙谈闲话,伴她共度近一个时辰之久。
待到腾出闲暇将手中要务处理一毕,惊觉此日已近申时,平怀瑱心下不愿耽误,即刻令蒋常备车出行。
蒋常紧绷着脑里那根弦,一路握紧缰绳,本欲将车停往偏门,却听身后帘帐里头那人料事如神,提前止了他小心翼翼的心思道:“行王府正门。”
“太子,倘被朝里大人们瞧去,又该嚼舌头了。”
“由他们嚼去,”平怀瑱本就倍感焦灼,闻言禁不住溢出些冷笑来,“这大白日里本就难以避人耳目,何必再故作此地无银之态,难不成本太子探望堂弟也要被人指指点点么?”
蒋常反驳不出,无声叹着气,牵引马头调转方向。
平王府原是睿和王府,睿和王去后平非卿封王,宏宣帝便亲赐新匾予他,烫金大字气势凌人,走笔如龙,稳烙乌木横匾之上,框边雕镂祥云瑞象,盛宠易见。
马车迎着此匾缓缓停下,蒋常勒紧缰绳,回身挑帘作扶。府里仆从一早望着来人处,太子身形刚露了数寸,立时就有眼明家丁快步迎出,俯身叩拜:“奴才拜见太子!”
“起罢,”平怀瑱抬一抬手,片刻不待地踏阶而入,嘴里问着,“王爷可在府上?”
“在的!”家丁迅速从地上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回话,“王爷该是在书房之中,奴才方才瞧见太子来了,已立即着人前去知会。不过……”
“什么?”平怀瑱侧眸。
家丁躬身相告:“元大人不久前也才到了府上,这会儿该是同在书房里头。”
平怀瑱顿觉意外,略一思忖向他确认名姓:“元靖?”
“正是元靖元大人。”
倒不知是当真这般巧,还是别有缘由。
平怀瑱目有疑思,不再与之说话,只管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王府书房行去。
等到了庭院,家仆早已小跑着将话传到,平非卿遣退院中伺候的一众婢女仆从,远远迎出,拾袍屈膝一礼,身旁另有一同岁男子亦躬身敬拜。
平怀瑱上前扶起两人,道声“免礼”,暗中蹙起了眉头,想元靖果真在此,反教他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分明先前做足打算,此来所为是先与平非卿结成共识,再借他之口游说元靖及元家,如此迂回才最是妥当。熟料眼下三人齐齐会面,难不成是天意要他当面挑明所有?
正想着,不期然见平非卿面上露出已然洞察始末的神色来,饱含深意之言耐人寻味道:“太子今来王府,所为之事臣已了然,不妨入室详谈。”
平怀瑱闻话转眸静静瞧了元靖半目,而那面上竟是同无疑色,更觉不解。
此惑直至三人共入书房才得以解答,元靖虽多行文官之职,但身负之衔确属武将,道话前双手奉拳以将礼敬道:“太子,家母已将此事告与臣知,元家绝非忘恩负义之辈,此后忠君之余亦当忠于太子,刀山火海皆随行于后。”